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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總統歎了一口氣。「幾乎跟你們面臨的遭遇一樣,年輕人。我幾乎給送到了一個小島上。」

  一句話嚇得伯納魂不附體,做出了不體面的過分行為。

  「送我到島子上去?」他蹦了起來,穿過屋子,來到總統面前比劃著。「你不能夠送我去,我什麼也沒有做,都是別人做的,我發誓是這樣的。」他指著赫姆霍爾茲和野蠻人。「啊,請別把我送到冰島去。該做什麼我保證都做。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求求你啦!」他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告訴你吧,那都得怪他們,」他抽泣了起來,「別讓我去冰島。啊,求您了,總統福下。求……」他卑劣的情緒發作,跪倒在總統腳前。穆斯塔法·蒙德想扶他起來,他卻賴在地上不動,咿咿唔唔說個沒完。最後總統只好按鈴叫來了他的第四秘書。

  「帶三個人來,」他命令道,「把馬克思先生帶到寢室去,給他一劑唆麻霧,送他上床,讓他睡。」

  第四秘書出去了,帶回來三個穿綠色制服的多生子下人。伯納叫喊著抽泣著被帶了出去。

  「人家還以為要割他的喉嚨了呢,」門關上時總統說,「不過他如果有一點點頭腦也會明白,這種處分其實是一種彌補。他要被送到一個島子上去,那就是說他要被送到一個他可以遇見世界上最有趣的男男女女的地方去。那些人都是因為某種原因而特別自覺地獨行其是的,他們跟社會生活格格不入,對正統不滿,有自己的獨立思想。總而言之都算得個角色。我幾乎要妒忌你呢,華生先生。」

  赫姆霍爾茲笑了。「那你現在為什麼不是在一個島上呢?」

  「因為我最終選擇了這兒,」總統回答,「他們曾經給過我選擇:是被送到一個島子上去繼續搞我的純科學,還是進入總統委員會——其遠景是在適當的時候繼任總統。我選擇了這個,放棄了科學。有時候,」他說,「我為放棄了科學感到遺憾。幸福是一個很難服侍的老闆——特別是別人的幸福。如果一個人並沒有特別設置得可以接受幸福而不提出疑問,那麼幸福就比真理還要難服侍得多。」他歎了一口氣,又沉默了。然後才以較為活潑的口氣說下去。「好了,職責就是職責。應該如何選擇是無法討價還價的。我對真理感到興趣,我喜歡科學。但是真理是一種威脅,科學危害社會。它的危害之大正如它的好處。它給了我們歷史上最平衡的穩定。跟我們的穩定相比,中國的穩定也只能算是最不可靠的。即使原始的母系社會也不會比我們更穩定。我再說一句,我們要感謝科學。但是我們不能讓科學破壞它自己辦成的好事。因此我們小心翼翼地控制著它的研究範圍——正是因此我幾乎被送到島子上去了。除了當前最急需的問題,我們都不讓科學處理。其他的一切探索都要非常小心謹慎地遏制,」他沉吟了一會,又說,「讀一讀我主福帝時代的人所寫的關於科學進步的文章是很有意思的,」他停了一下又說,那時候的人似乎想像科學是可以肆無忌憚、無限制地進行下去的,知識是最高的善,真理是最高的價值,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從屬的。不錯,甚至在那時候觀念就已經開始改變。我主福帝就曾經做過極大的努力,要把強調真與美轉軌為強調舒適和幸福。大規模生產需要這種轉軌。眾人的幸福能讓輪子穩定地運轉;而真與美不行。而且,當然,只要是群眾掌握了政權,重要的就會是幸福而不是真與美。但是,儘管如此,那時還是允許無限制地進行科學研究的。人們還在談著真與美,仿佛它們就是最高的善,直談到九年戰爭之前。是那場戰爭讓他們徹底改變了調子。炭疽桿菌炸彈在你周圍爆炸,真呀美呀知識呀對你還有什麼意思?就從那時開始科學第一次受到了控制——九年戰爭之後,那時候人們還準備好了連褲帶都勒緊呢。為了安定的生活什麼都是可以放棄的。我們進行了控制。當然,那對真理不算太好,對幸福卻大有好處。有所得必須有所失嘛,獲得幸福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就要付出代價了,華生先生——因為對美的興趣太濃而付出代價。我曾經對真理的興趣太濃,我也曾經付出過代價。」

  「可是你並不曾到海島上去。」野蠻人說,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總統笑了。「我的代價是:為幸福服務。為別人的幸福,不是為我自己的幸福服務。幸運的是,」他停了一會兒又接下去,「世界上有那麼多海島。要是沒有那麼多海島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看來只好把你們全送進毒氣室了。附帶說一句,你喜歡不喜歡赤道氣候?比如馬奎薩斯群島或是薩莫亞島。或是別的更能夠刺激你的地方?」

  赫姆霍爾茲從他的氣墊椅上站了起來。「我寧可選一個氣候極端惡劣的地方,」他回答,「我相信惡劣氣候會使我寫得更好。比如,常常有狂風暴雨……」

  總統點頭表示贊許。「我就喜歡你這種精神,華生先生,的確非常喜歡。其程度不亞於我從我的職位上反對它,」他微笑了。「那麼福克蘭島怎麼樣?」

  「好,我看可以,」赫姆霍爾茲回答,「現在,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要去看看可憐的伯納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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