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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說些看破世情的話(2)


  吉恩夫人笑道:「我也會下。我和我爸爸,和克勞萊小姐,都玩過的。對不對,克勞萊先生?」

  畢脫目無下塵的答道:「您所喜歡的那種遊戲,吉恩夫人也會玩。」

  「話是這樣說,她不會住下來的。不必了,不必了,你們還是回到默特白萊去住旅館,讓林色太太賺幾個錢吧。要不,就上牧師家裡去,叫別德請你們吃飯。他一定歡迎。你把老婆子的錢搶過來了,他心裡感激得很呢。哈,哈!到我死了你得拿些錢出來修理這房子。」

  畢脫提高聲音說道:「我發現您的傭人們快要把木材都斫光了。」

  畢脫爵士忽然成了聾子,說:「不錯,不錯,天氣好,時令也對。可是呀,畢脫,我老了。求老天保佑你,你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漂亮的吉恩夫人,他看著不顯老,是不是?因為他敬天敬神,不喝酒,不荒唐。瞧我,我快八十了。嘻,嘻!」他笑著,吸了一撮鼻煙,乜斜著眼睛看看她,又捏捏她的手。

  畢脫重新提到木材的事情,從男爵立刻又成了聾子。

  「我老得不成了。今年的腰痛發的好厲害。我是活不長的了。媳婦啊,你來了我很高興。我喜歡你的相貌,平葛家的人全是一臉大骨頭,我頂不愛看,好在你不像他們。親愛的,讓我給你點兒好看的首飾,進宮的時候好戴。」他拐著腿穿過房間,在壁櫥裡拿出一隻很舊的小盒子,裡面的珠寶還值幾個錢。他說:「這個給你,親愛的。這些本來是我母親的東西,後來給了第一個克勞萊夫人。這些珠子好看的很,我沒肯把它給那鐵器商人的女兒。不,不,你別客氣了,趕快把匣子收起來!」他一面說,一面把盒子塞在媳婦手裡,將壁櫥砰的一聲關上,那時恰好霍洛克斯托著一盤茶點進來。

  畢脫和吉恩夫人辭別回家以後,系緞帶的姑娘質問他道:「你把什麼東西送給畢脫老婆的?」她就是傭人頭兒的女兒霍洛克斯姑娘。區裡面多少飛短流長都因她而起。如今她在女王的克勞萊大廈差不多是獨當一面。

  這緞帶姑娘一朝發跡的經過,使區裡的人和家裡的人都覺得駭然。緞帶在墨特白萊儲蓄銀行分行立了存摺。緞帶把傭人們公用的小馬車霸佔過來,獨自坐著上教堂做禮拜。家裡傭人有不中她的意的都歇了生意。那蘇格蘭花匠本來不想走;各個暖房裡和牆上全長著他種的果子,他自己看了著實得意。靠著有個花園經營經營,把出產的果子菜蔬在沙烏撒潑頓出賣,他倒也很能過日子。一天早晨,太陽很好,他發現緞帶在南牆旁邊吃他的桃子;他說桃子是他的,不准她吃,便和她爭論起來,結果臉上著了幾個嘴巴子。在女王的克勞萊,成體統的人只剩他和他的蘇格蘭女人跟蘇格蘭孩子,如今他們只得帶著自己的家具什物搬出去。這座又雄壯又舒服的大花園就此滿目荒涼,花床也弄得一團糟。可憐的克勞萊夫人的玫瑰花圃只剩下一片野草,蕭條得可憐。下房裡清灰冷火,只剩兩三個傭人在裡面打寒噤。馬房和家務室裡空落落的,都關了起來,而且一半已經稀破的了。畢脫爵士不見外人,到黃昏和他的傭人頭兒霍洛克斯——現在稱大總管——和那不要臉的緞帶姑娘一塊兒喝酒。緞帶從前只好搭著貨車到墨特白萊去,見了做小買賣的還得稱他們「先生」,她的今昔真正是大不相同。女王的克勞萊大廈的老頭兒誰都瞧不上眼,難得走出大門,不知道是他自己臉上下不來,還是本來懶得跟街坊鄰舍周旋。他和所有的代理人都拌過嘴,所以只好親手寫信去勒掯佃戶。他一天到晚忙著寫信。律師和農場上的總管有事情和他商量,也必須經過緞帶。管家娘子的屋子正對著後門,這些人從後門進來,她就在管家娘子屋子門前接見他們。這樣,從男爵的困難一天比一天多,事情弄得一團糟。

  畢脫·克勞萊是個品行端方的守禮君子,聽見父親這麼糊塗荒唐,心裡那份氣惱也就不消說了。他每天擔驚受怕,唯恐緞帶成了他第二個合法的後娘。那一次回家見禮以後,他從此沒有再回老家。在畢脫高尚文雅的家庭裡,大家從來不提他父親的名字。這是不可外揚的家醜,家裡所有的人都嚇的不敢多嘴。莎吳塞唐伯爵夫人每逢有郵車下鄉便寄一包傳教冊子給老頭兒,從來不脫一班。這些小冊子寫得驚心動魄,你看了准會嚇得頭髮一根根掉下來。牧師住宅裡的別德太太每夜出來巡查,看看榆樹頂上的天空中有沒有紅光,生怕榆樹後面的大房子失火。傑·活泊夏脫爵士和赫·弗特爾斯頓爵士本來是克勞萊家裡的老朋友,如今治安推事定期會議開會的時候竟拒絕和畢脫爵士同時列席。他們在沙烏撒潑頓大街上看見這無賴的老頭子伸出肮髒的手來和他們招呼,睬也不睬他。老頭兒什麼都不在乎,只把手插在口袋裡算了。他一面爬到大馬車裡坐下來,一面哈哈大笑。他嘲笑莎吳塞唐夫人的小冊子,嘲笑自己的兩個兒子,嘲笑所有的人。緞帶生氣的時候(她時常生氣)他也嘲笑緞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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