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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詹姆士·克勞萊的煙斗滅了(7)


  巴黎貴婦人的來信,大概並沒有使蓓基太太可敬可愛的姑媽對她增加好意。老小姐聽說利蓓加已經懷孕,又知道她利用自己的名字混進巴黎上流社會大膽招搖撞騙,勃然大怒。她身體虛弱,精神又受了刺激,不能用法文回信,就用英文向布立葛絲口述了一封怒氣衝衝的回信,一口否認和羅登·克勞萊太太有什麼關係,並且警告所有的人,說她詭計多端,是個危險分子。寫信的那位公爵夫人在英國只住過二十年,英文字一個也不認得,因此第二回跟羅登·克勞萊太太會面的時候,只說「親愛的小姐」寫了一封怪風趣的回信,說的都是關於克勞萊太太的好話。利蓓加一聽,當真以為老小姐回心轉意了。

  當時她是所有英國女人裡面最出風頭最受崇拜的一個,每逢在家待客的日子,總好像是開了個小規模的歐洲會議。在那年有名的冬天,全世界的人——普魯士人,哥薩克人,西班牙人,英國人,都聚在巴黎。利蓓加的小客廳裡擠滿了掛綬帶戴寶星的人物,貝克街的英國人瞧見她這樣,准會妒忌得臉上失色。她在波羅涅樹林大道上兜風,或是在小包廂裡聽歌劇,都有出名的將官簇擁著她。羅登興高采烈;因為在巴黎暫時還沒有要債的跟著他,而在維瑞咖啡館和鮑維裡哀飯店①還每天有宴會;賭錢的機會既多,他的手運又好。德夫托大概很不高興,因為德夫托太太自作主張的到巴黎來找他;除掉這不幸的事件之外,蓓基身邊又有了二十來個將軍,她要上戲院之前,盡可以在十幾個花球中間任意挑揀。英國上層社會裡的尖兒,像貝亞愛格思夫人之流,全是德行全備的蠢婆子,看著蓓基小人得志,難受得坐立不安。蓓基取笑她們的話說得非常刻薄,好像一支毒箭戳進了她們純潔的胸膛,直痛到心窩裡。所有的男人全幫著蓓基。對於那些女的,她拿出不屈不撓的精神跟她們周旋,反正她們只會說本國的語言,不能用法文來詆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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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維瑞咖啡館(Café Véry)和鮑維裡哀飯店(Restaurant Beauvillier)當年在巴黎都負盛名。

  這樣,從一八一五年到一八一六年的冬天,羅登·克勞萊太太尋歡作樂,日子過得十分順利。她很能適應上流社會的環境,竟仿佛她祖上幾百年以來一向是有地位的人物。說真話,有了她那樣的聰明、才能和精力,在名利場上也應該佔據顯要的地位才是。一八一六年入春的時候,在《加里涅尼報》①上最有意思的一角上,登載了「禁衛軍克勞萊中校夫人弄璋之喜」的新聞,那天正是三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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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份報紙是入法國籍的英國人約翰·安東尼·加里涅尼(John Anthony Galignani)和威廉·加里涅尼(William Galignani)兩兄弟合辦的。

  倫敦的報紙轉載了這項消息,那時克勞萊小姐還在布拉依頓,一天吃早飯的時候,布立葛絲便把它讀出來。這新聞原是意料之中的,不料在克勞萊家裡卻因此起了一個極大的轉變。老小姐大怒,立刻把她侄兒畢脫叫來,又到勃倫息克廣場請了莎吳塞唐夫人,和他們商議,說兩家早就訂了婚,最好現在立刻舉行婚禮。她答應去世之前給小夫妻每年一千鎊的用度,死後大部分的遺產也歸侄兒和親愛的侄媳婦吉恩·克勞萊夫人所有。華息克特特的趕到布拉依頓來給她重寫遺囑,莎吳塞唐也來替妹妹主婚。主持婚禮的是一位主教,旁門左道的白托羅繆·亞哀恩士牧師沒有輪到做這件事,老大失望。

  他們結婚之後,畢脫很想依照慣例,帶著新娘出去蜜月旅行。可是老太太對吉恩越來越寵愛,老實不客氣承認一時一刻離不開她。畢脫和他太太便搬過來和克勞萊小姐同住。可憐的畢脫一方面要順著姑媽的脾氣,一方面又得看丈母娘的嘴臉,著實難過,心裡真是萬分委屈,莎吳塞唐夫人住在隔壁,闔家的人,包括畢脫、吉恩夫人、克勞萊小姐、布立葛絲、鮑爾斯、孚金,統統都得由她指揮。她硬給他們藥吃,硬給他們小冊子看,全無通融的餘地。克裡默給趕掉了,另外注重報導英國社會、政治,文藝各方面的消息。

  請了羅傑醫生來,不久之後,她完全不讓克勞萊小姐作主,竟連面子也不顧。那可憐的老婆子越變越膽小,到後來連欺負布立葛絲的勁兒也沒有了。她緊緊依著侄兒媳婦,一天比一天糊塗,也一天比一天膽小。你這又忠厚、又自私、又虛榮、又慷慨的,不信神明的老太婆啊,從此再見了!祝你得到安息!希望吉恩夫人對她孝順溫柔,好好的服侍她走出這熙熙攘攘的名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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