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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詹姆士·克勞萊的煙斗滅了(3)


  別德太太覺得打發詹姆士到布拉依頓去未必有什麼指望,沒精打采的送他出門。小夥子聽了父母派他出門的用意,也覺得這趟差出得不但沒趣兒,而且不見得有用。不過他想老太太說不定會送他一份相當好看的禮,就可以把他下學期非付不可的賬給還掉幾處,也是好的。因此他帶著旅行袋和一大籃瓜菜果蔬——說是牧師親愛的一家送給親愛的克勞萊小姐的——他最寶貝的一條狗叫塔馬澤的跟著,一同上了沙烏撒浦頓郵車,當晚平安來到布拉依頓。到了地頭,他覺得不便深夜去打攪病人,就歇在一家旅館裡,一直挨磨到第二天中午才去探望克勞萊小姐。

  詹姆士的姑媽最後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笨手笨腳的大孩子。男孩子長到這麼尷尬的年齡,說起話來不是尖得像鬼叫,就是啞得怪聲怪氣;臉上往往開了紅花似的長滿了疙瘩(據說羅蘭氏的美容藥可以醫治),有時還偷偷的拿著姊妹的剪刀剃鬍子。他們見了女孩子怕得要命;衣褲緊得穿不下;手腳長得又粗又大,四肢從袖口和褲腳那兒伸出了一大截。晚飯之後,這種孩子就沒法安排了;太太小姐們在朦朧的客廳裡壓低了聲音談體己,看著他就討厭。先生們留在飯間裡喝酒,有了這麼一個不諳人事的年輕小子在旁邊,許多有趣的俏皮話說出來覺得礙口,不能暢暢快快的談,也多嫌他。喝完第二杯酒,爸爸便說:「賈克,我的兒,去看看天會不會下雨。」孩子一方面松了一口氣,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不算大人,老大不愜意,離開殘席走掉了。當時詹姆士也是那麼一個半大不小的傢伙,現在他受過了大學教育,而且在牛津進的是一家小大學,在學校裡經常和好些絝袴子弟混在一起,欠過債,受過停學和留班的處分,磨練得非常圓滑老成,真正的長成一個青年公子了。

  他到布拉依頓拜訪姑母的時候,已經長得很漂亮,喜新厭舊的老太太最賞識好相貌,瞧著詹姆士態度很忸怩,一陣陣的臉紅,心想這小夥子天真未鑿,還沒有沾染壞習氣,心裡很喜歡。

  他說:「我來看望我的同學,住一兩天,順便又——又來問候您。爸爸和媽媽也問候您,希望您身體好些了。」

  傭人上來給孩子通報的時候,畢脫也在房裡陪著克勞萊小姐,聽說是他,不由得一愣。老太太生性幽默,瞧著她道貌岸然的侄子那麼為難,覺得好玩。她殷殷勤勤的問候牧師一家,還說她很想去拜訪他們。她當著孩子的面誇獎他,說他長得好,比從前大有進步了,可惜他妹妹們的相貌都還不及他一零兒。她盤問下來,發現詹姆士住在旅館裡,一定要請他住到家裡來,叫鮑爾斯立刻把詹姆士·克勞萊先生的行李取來。她雍容大度的說道:「聽著,鮑爾斯,把詹姆士先生的賬給付了。」

  她得意洋洋的瞧了畢脫一眼,臉上的表情著實頑皮。那外交官妒忌得差點兒一口氣回不來。他雖然竭力對姑媽討好,老太太從來沒有請他住在家裡,偏偏這架子十足的小鬼剛一進門就能討她喜歡。

  鮑爾斯上前深深一躬,問道:「請少爺吩咐,叫湯姆士上那家旅館去取行李?」

  詹姆士霍的站起來慌慌張張的說道:「噯喲,還是我自己去取。」

  克勞萊小姐問道:「什麼?」

  詹姆士滿面通紅答道:「那客店叫『湯姆·克裡白的紋章』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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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克裡白是平民的名字,而且開客店的不可能有家傳的紋章。

  克勞萊小姐聽了這名稱,哈哈大笑。鮑爾斯仗著是家裡的親信舊傭人,也便衝口而出,呵呵的笑起來。那外交官只微笑了一下。

  詹姆士看著地下答道:「我——我不認識好旅館。我以前從沒有到這兒來過。是馬車夫介紹我去的。」這小滑頭真會搗鬼!事情是這樣的:隔天在沙烏撒浦頓郵車上,詹姆士·克勞萊碰見一個拳擊家,叫做德德白萊城的小寶貝,這次到布拉依頓和洛丁地恩城的拳師交手。那小寶貝的談吐使詹姆士聽得出神忘形,就跟那位專家交起朋友來,一同在上面說的那家旅館裡消磨了一個黃昏。

  詹姆士接著說道:「還是——還是讓我去算帳吧。」他又謙讓了一下說:「不能叫您破費,姑媽。」他的姑媽見他細緻小心,笑得更起勁了,揮揮手說:「鮑爾斯,快去付了錢,把賬單帶回來給我。」

  可憐的老太太,她還蒙在鼓裡呢!詹姆士惶恐得不得了,說道:「我帶了——帶了一隻小狗來,還得我去領它來。它專咬聽差的小腿。」

  他這麼一說,引得大家都哄笑起來。克勞萊小姐跟她侄子說話的當兒,吉恩小姐和布立葛絲只靜靜的坐著,這時也掌不住笑了。鮑爾斯沒有再說話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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