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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大夥兒準備離開布拉依頓(4)


  吃飯的時候大家談論著各項要緊的大事,後來還是利蓓加勾著愛米麗亞的腰,把她從飯間裡拉出去,讓先生們喝酒暢談。

  晚上大家玩笑的當兒,羅登的妻子遞給他一張條子,他看了一看,立刻捏成一團在蠟燭上燒了。我們運氣好,利蓓加寫信的時候,恰巧在她背後,只見她寫道:「重要消息,別德太太已去。今晚向愛神要錢,看來他明天就要動身。留心別讓人看見信。利。」大家站起來準備到太太們屋裡去喝咖啡的時候,羅登在奧斯本胳膊肘上碰了一下,優雅的說道:「奧斯本,好小子,如果你不嫌麻煩,請你把那小數目給了我。」喬治雖然嫌麻煩,也只好從袋裡拿出一大把鈔票給他,沒有付清的數目,開了一張借券,過一星期到他的代理人那兒拿錢。這件事辦完以後,喬治、喬斯和都賓三個人一面抽雪茄煙,一面開緊急會議,決定第二天大家坐了喬斯的敞篷馬車回到倫敦去。我想喬斯寧可留在布拉依頓,到羅登·克勞萊離開以後再動身,可是給都賓和喬治逼著,只好答應把車子送大家回去。他雇了四匹馬,因為在他地位上,再少是不行的。第二天吃完早飯,他們一群人就浩浩蕩蕩出發了。愛米麗亞一早起身,七手八腳的理箱子,喬治躺在床上,埋怨沒有傭人幫她做事。她倒並不在乎,甘心情願的一個人拾掇行李。她模模糊糊的有些信不過利蓓加。她們兩個告別的時候雖然依依不捨的你吻我我吻你,咱們卻很明白吃起醋來是什麼滋味。愛米麗亞太太有許多女人的特長,拈酸吃醋也是其中之一。

  除了這些來來去去的角色之外,別忘了咱們在布拉依頓還有別的朋友。原來克勞萊小姐和她的一群侍從也在此地。利蓓加夫妻住的旅館離開克勞萊小姐的住宅只有幾箭之地,可是那生病的老太太仍舊和住在倫敦的時候一樣,硬起心腸把大門關得緊騰騰的不放他們進去。只要別德·克勞萊太太一天在她親愛的大姑瑪蒂爾達身邊,就一天不放她侄兒和老太太見面,免得她心神不安。克勞萊小姐坐了馬車出去兜風,忠心的別德太太便坐在她旁邊;克勞萊小姐坐著輪椅出去換換空氣,她和老實的布立葛絲一邊一個保護著。有時偶然碰見羅登夫婦,雖然羅登必恭必敬的脫了帽子行禮,她們冷冰冰的不瞅不睬,真叫人難堪,到後來弄得羅登也發起愁來。

  羅登上尉時常垂頭喪氣的說:「早知如此,還不如就留在倫敦也罷了。」

  他的妻子比他樂觀,答道:「布拉依頓舒服的旅館總比卻瑟萊街上的牢房好些。記得那地保莫西斯先生跟他的兩個差人嗎?他們在咱們的房子附近整整守了一個星期。這兒的幾個朋友都沒有腦子,可是喬斯先生和愛神上尉比莫西斯先生的差人還強些,羅登親愛的。」

  羅登仍舊鼓不起興,接著說道:「不知道傳票有沒有跟著我一起來。」

  勇敢的蓓基答道:「有傳票來的話,咱們就想法子溜之大吉。」她把碰見喬斯和奧斯本的好處解釋給丈夫聽,說是全虧有這兩個人供給現錢,要不然他們手頭不會這樣寬裕。

  禁衛兵埋怨道:「這些錢還不夠付旅館的賬呢。」

  他的太太百句百對,答道:「那麼何必付呢?」

  羅登的傭人和克勞萊小姐下房的兩個聽差仍舊有些來往。而且他受了主人的囑咐,一看見馬車夫就請他喝酒,小夫婦倆就在他那裡打聽克勞萊小姐的動靜。後來又虧得利蓓加忽然想起來害了一場病,就把那給老小姐看病的醫生請到家裡來。這麼一來,所有的消息也就差不多全了。布立葛絲小姐面子上把羅登夫婦當作對頭,其實是出於無奈,心裡卻沒有敵意。她天生是個不念舊惡的軟心腸,現在利蓓加並沒有妨礙自己的去處,也就不覺得討厭她,心裡只記得她脾氣又好,嘴又甜。別德太太自從占了上風,行事專制極了;布立葛絲、上房女傭人孚金,還有克勞萊小姐家裡其餘的人,都給壓得透不過氣來。

  脾氣兇悍的正派女人,做出來的事往往過分,已經占了便宜,還是沒足沒夠的盡往前搶。別德太太來了不到幾個星期,已經把病人處治得依頭順腦。可憐的老太太任憑弟媳婦擺佈,壓根兒不敢對布立葛絲和孚金抱怨不自由。別德太太管著克勞萊小姐,每天喝酒不得超過定量,而且每一杯都得由她親自來斟,一滴不能少,一滴不能多。孚金和那傭人頭兒幹瞧著連雪利酒都沒有他們的分,心裡怨恨得什麼似的。甜麵包、糖漿、雞肉,也由別德太太分派,每分的多少,上菜的先後,一點兒錯不得。早上,中午,晚上,她按時給病人吃藥。醫生開的藥水雖然非常難吃,克勞萊小姐卻乖乖的都給喝下去,那份兒順從叫人看著感動。孚金說道:「我那可憐的小姐吃藥的時候好乖啊。」病人什麼時候坐馬車,什麼時候坐輪椅,也得由別德太太安排。總而言之,老太太生病剛好,給她折磨得服服帖帖。這樣的作風,是那些品行端方、精明強幹、慈母一樣的太太們的特色。

  倘或病人稍為有些強頭倔腦,要求多吃些飯菜少喝些藥水,看護便嚇唬她,說她馬上要死,嚇得克勞萊小姐立刻不敢再鬧。孚金對布立葛絲說道:「她現在一點剛性也沒有了,三星期來,她還沒罵過我糊塗東西呢。」別德太太已經打定主意,要把剛才說的老實的貼身女傭人,身材胖大的親信,連同布立葛絲,三個人一起辭退。她打算先叫家裡的女兒們來幫忙,然後再把克勞萊小姐搬到女王的克勞萊去。正在這時候,家裡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煩事兒,害得她不得不把手邊怪有意思的工作擱下來。原來別德·克勞萊牧師晚上騎馬回家,從馬背上摔下來,跌斷了一根鎖骨。他不但發燒,而且受傷的地方發炎。別德太太只得離了色賽克斯回到漢泊郡去。她答應等到別德身體復原,立刻回到最親愛的朋友身邊來;又切切實實的把家下的人囑咐了一頓,教導他們怎麼服侍主人。她一踏上沙烏撒浦頓郵車,克勞萊小姐家裡人人都松了一口氣,好幾星期以來,屋裡還不曾有過這麼歡天喜地的空氣。克勞萊小姐當天下午就少吃了一頓藥。鮑爾斯特地開了一瓶雪利酒,給他自己和孚金姑娘兩人喝。晚上,克勞萊小姐和布立葛絲小姐不讀朴底烏斯宣講的訓戒,卻玩了一會兒紙牌。這情形正像童話裡說的,棍子忘了打狗,便影響到後來的局面,大家從此快快活活過太平日子。

  一星期裡總有兩三回,布立葛絲小姐一早起身到海裡洗澡。她穿著法蘭絨長袍子,戴著油布帽子,鑽在浮蓬底下浮水。前面已經說過,利蓓加知道布立葛絲的習慣,曾經說過要鑽到布立葛絲浮蓬裡面,出其不意的來一次襲擊。她雖然沒有當真做出來,不過決定等那位小姐洗完澡回家的時候攔路向她進攻。想來她在海水裡泡過之後,精神飽滿,脾氣一定隨和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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