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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財主小姐引起的爭吵(3)


  吉恩叫道:「喬治,你明明知道不該說這些話。爸爸不許咱們提她。」

  喬治嚷道:「誰能夠不許我說話?我偏要提她。我說她是全英國最好、最忠厚、最溫柔、最可愛的女孩兒。不管她破產不破產,我的姊妹給她做丫頭還不配呢?施瓦滋小姐,你如果喜歡她,就去看看她吧,她現在可真需要朋友。我再說一遍,求上帝保佑所有照顧她的人!誰要是誇她,我就認他做朋友,誰要是罵她,我就認他做對頭。謝謝你,施瓦滋小姐。」他說著,特意走過去跟她拉手。兩姊妹裡頭有一個向他哀求道:「喬治!喬治!」

  喬治發狠道:「我偏要說,我感謝所有喜歡愛米麗亞·賽特——」說到這裡,他忽然住了口,原來奧斯本老頭兒已經走進屋子,臉上氣的發青,兩隻眼睛就像紅炭一般。

  喬治雖然沒把話說完,可是他的性子已經給撩撥上來,就是把奧斯本家裡所有的祖宗都請出來,也嚇不倒他。他見父親樣子兇狠,立刻振起精神,回敬了一眼。那眼色又堅定,又膽大,看得老頭兒的氣焰低了一截,只好把眼望著別處,覺得兒子已經快管不住了。他說:「哈吉思東太太,讓我扶你到飯廳去。喬治,扶著施瓦滋小姐。」他們一起走下去。喬治對他旁邊的同伴說道:「施瓦滋小姐,我愛愛米麗亞,我們從小就訂婚的。」吃飯的時候,他滔滔不絕的說話,連他自己聽著也覺得詫異。他的父親知道女眷們一離開飯廳,爺兒倆少不了要有一場吵鬧,見他這樣,越發覺得慌張。

  父子兩個的差別就在這兒:父親雖則蠻橫霸道,兒子的膽子還比他大兩倍,不但能攻,而且能守。喬治看見和父親一決勝負的時機就在手邊,一些兒不著急,在開火以前照常吃他的晚飯。奧斯本老頭兒比他差著一截,慌得心裡七上八下。他喝了許多酒,和左右手的女客談話老是出岔子。他看見喬治那麼鎮定,更加添了一層怒氣。飯後,喬治抖一抖飯巾,大搖大擺的替小姐們開了門,躬著身子送她們出去,那不慌不忙的態度差點兒沒把老頭兒氣得發瘋。喬治斟了一杯酒,咂著嘴嘗了一嘗,瞪起眼睛看著父親的臉,好像說:「弟兄們,先開火吧!」老頭兒也喝了些酒給自己助勢,可惜斟酒的時候止不住把酒壺酒杯碰得叮叮噹當的響。

  他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氣,紫漲著臉發話道:「你竟敢在我客廳裡當著施瓦滋小姐提那個人的名字!哼,你好大膽子!」

  喬治答道:「你老人家別說了。別提敢不敢的話。對英國軍隊裡的上尉說話,別用這種字眼。」

  老的說道:「我跟我兒子說話,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一個錢不給也由我,叫兒子窮得討飯也由我,我愛怎麼說,誰管得了?」

  喬治驕傲的答道:「我雖然是你兒子,別忘了我也是個有身分的上等人。你要跟我說話,對我發號施令,也請用我聽慣了的字眼和口氣才好呢。」

  每逢兒子擺出架子,父親便又氣又怕。原來奧斯本老頭兒暗暗的敬畏兒子,佩服他是有身分的上等人,比自己強。讀者想必也有過經驗,知道在咱們的名利場上,卑鄙小人最信不過的便是有身分的上等人。

  「我爹沒有給我受好教育,沒有給我各式各樣好機會,沒有給我這麼多錢,我哪能跟你比?如果我像有些人一樣,能夠仗著老子掙下的家當結交大人物,我的兒子還敢對我支架子,充闊佬,嘴裡吹牛嗎?」(奧斯本老頭兒用最尖酸的口氣說這些話。)「在我們那時候,有身分的人可也不許當面糟蹋自己的父親。如果我敢放肆,早給我爹一腳踢下樓去了。」

  「我並沒敢糟蹋你呀。我不過求你別忘了兒子跟你一般,也是個上等人。我知道你給我好多錢,」喬治一面說,一面摸著早起從巧伯先生那兒拿來的一卷鈔票。「你三句不離的提著我,我還能忘了不成?」

  父親答道:「還有別的事情也得記著才好啊。如果您上尉肯光臨寒舍的話,請你別忘了,在我屋裡,凡事得聽我安排。

  至於那個名字,那個那個——那個你——我說——」喬治又斟了一杯紅酒,微微的嗤笑著說道:「那個什麼?」他父親大喝一聲,狠狠的咒駡道:「不准說賽特笠這名字!

  這家子全是混帳王八蛋,他們裡頭隨便哪個的名字都不准提!」

  「我並沒有提起賽特笠小姐。是姐姐跟妹妹兩個先在施瓦滋小姐面前說她的壞話,那可不行!隨便到哪兒,我都要幫她說話的。誰敢在我面前糟蹋她?咱們家裡已經把她害苦了,現在她倒了楣,還要這麼作踐她嗎?除了你老人家以外,誰敢哼一個字兒罵她,我就開槍打他。」

  老頭兒努眼撐睛的說道:「你說!你說!」

  「說什麼?說咱們怎麼虧待了天使一樣的女孩子嗎?誰叫我愛她的?就是你老人家呀!我本來不一定要娶她,說不定還能夠跳出你的圈子,往高處飛呢,還不是依你的主意才跟她訂婚的?現在她把心給了我,你又叫我扔掉它。人家的錯處,也怪她,把她往死路上逼!」喬治越說越氣,越說越激烈,「唉,老天哪!使這麼反復無常的手段對待小女孩兒,可不羞死人嗎?再說她又是天使一般的人,比她周圍的人不知高出多少。要不是她做人可疼,性格溫柔,人家還要妒忌她呢。她這麼一個好人,竟還有人會恨她,也真是希罕事兒。就算我丟了她,你以為她會把我扔在腦勺子後頭嗎?」

  老頭兒嚷道:「這樣肉麻的話,全是胡說八道,假惺惺,少跟我來說。我家裡的人,可不准跟叫化子結婚。你現在只要一開口就能得八千鎊一年的進款,你要扔掉這麼好的機會也由你,不過請你捲舖蓋離了我這兒就是了。乾脆一句話,你到底聽我的話還是不聽我的話?」

  喬治扯起襯衫領子,說道:「要我娶那雜種黑丫頭嗎?我不喜歡她的皮色。你叫弗利脫市場對面那掃街的黑人娶她去吧,我可不要這麼個黑漆漆的蠻子美人兒做老婆。」

  奧斯本先生氣得臉上發青發黑,狠命的扯著鈴帶子把管酒的叫上來(往常他要管酒的伺候他喝酒,總拉這鈴子),吩咐他出去雇輛街車打發奧斯本上尉出門。

  一個鐘頭之後,喬治臉色發白,走進斯洛德咖啡館說道:

  「那事情解決了。」

  都賓問道:「什麼事情解決了,孩子?」

  喬治把他和父親的吵鬧講了一遍。他咒駡著說道:「我明天就跟她結婚。都賓,我一天比一天愛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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