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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財主小姐引起的爭吵(2)


  喬治插嘴道:「你願意人家罵我貪生怕死嗎?難道為了施瓦滋小姐的錢就不顧咱們家的體面啦?」

  這句話把老先生怔住了。不過他是打定了主意的,而且總得說些什麼回答兒子,便道:「明天晚上你回家吃飯。凡是施瓦滋小姐到我們家來的日子,你就來陪著她。你要錢的話,去向巧伯拿。」這樣一來,喬治娶愛米麗亞的打算又遭到阻礙。為這事他和都賓密談了好幾次。關於這件事情都賓攛掇他朋友走什麼路,我們已經知道了。至於奧斯本呢,只要打定主意,碰了一兩個釘子反而更加堅決。

  奧斯本家裡的主腦人物忙著串設計謀,黑姑娘雖是裡面的主角,卻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真奇怪,她的監護,又是她的朋友,什麼也不告訴她。在前面已經說過,她是個熱腸子的急性人兒,把兩個奧斯本小姐的一派甜言蜜語當做真心,馬上和她們好得熱辣辣的割捨不開。說句老實話,我看她到勒塞爾廣場來走動,心裡也有些自私的打算。原來她覺得喬治·奧斯本這小後生很不錯。她在赫爾格爺兒倆開跳舞會的時候就很讚賞喬治的連鬢鬍子;我們都知道看中他鬍子的女人很不少。喬治的風度,驕傲裡帶幾分沉鬱,懶散中帶幾分躁烈,好像他心裡蘊藏著熱情和秘密,好像不可告人的痛苦磨折著他的心;他這樣的人,看上去專會遭到意外的奇遇。他的聲音深沉洪亮。哪怕他只不過請舞伴吃杯冰淇淋,或是誇讚晚上天氣很暖和,音調也那麼憂傷,那麼親密,倒像在對她報告她母親的死訊,或者準備向她求愛。他父親圈子裡的時髦公子統統給他比下去了。在這些三等貨裡面,就數他是個英雄。有幾個人笑他恨他,也有些人像都賓一樣發狂的佩服他。如今他的鬍子又起了作用,把施瓦滋小姐的心纏住了。

  忠厚老實的女孩兒只要聽說他在家裡,就來不及的趕到勒塞爾廣場來拜訪那兩位親愛的奧斯本小姐。她費了好些錢買新衣服、手鐲、帽子和碩大無朋的鳥毛。她用全副精神把自己打扮整齊了去討好那制服她的人兒,賣弄出全身的本領(並不多)求他歡喜。姑娘們總是一本正經的請她弄音樂,她就把那三個歌兒二支曲子彈了又彈,唱了又唱。只要人家開口請一聲,她是無不從命的,而且自己越聽越得意。她這裡彈唱這些好聽的歌兒給大家解悶,烏德小姐和她那女伴就坐在那邊數著貴族縉紳的名字,談論這些大人物的事情。

  喬治得到父親暗示的第二天,離吃晚飯只有一點鐘了,他在客廳裡,懶洋洋的靠在軟椅裡歇著,一股憂憂鬱鬱的神氣,那姿態又自然又好看。他聽了父親的話,到市中心去見過了巧伯先生——老頭兒雖然供給他兒子不少零用,可是不肯給他規定的月費,只在自己高興頭上賞錢給他。後來他又上福蘭和親愛的愛米麗亞混掉三個鐘頭。回家的時候,就見姐姐和妹妹都穿上漿得筆挺的大紗裙子坐在客廳裡,兩位老太太在一邊咭咭呱呱的說話,老實的施瓦滋小姐穿了她心愛的蜜黃軟緞衣服,戴了璁玉鐲子,還有數不清的戒指、花朵、鳥毛,滴裡搭拉的小東西掛了一身,真是文雅漂亮,活像掃煙囪的女孩子穿戴了準備過五月節。

  女孩兒們花了好多心思不能引他開口,便講些衣服的款式呀,最近在人家客廳裡看見的形形色色呀,聽得他心煩欲死。她們的一舉一動和愛米的比起來,真是大不相同。她們的聲音尖得刺人,哪裡有愛米的清脆宛轉。她們穿上漿得硬邦邦的衣服,露出胳膊肘,種種姿態沒一樣及得上愛米謙和穩重的舉止,典雅端莊的風采。可憐的施瓦滋正坐在愛米從前常坐的位子上,兩隻手戴滿了戒指,攤在懷裡,平放在蜜黃軟緞的袍子上,耳環子和一身掛掛拉拉的小裝飾品閃閃發光,大眼睛骨碌碌的轉。她不做什麼,只是志得意滿的坐著,覺得自己真正嫵媚。姊妹倆都說一輩子沒見過比這蜜黃軟緞更漂亮的料子。

  喬治後來對他的好朋友說道:「她活像個瓷人兒,咧著嘴,搖著頭,似乎除此以外就沒什麼可幹的了。唉,威廉,我差點兒沒把椅墊子沖著她扔過去。」當時他總算忍住了沒有發脾氣。

  姊妹倆在琴上彈起《布拉格之戰》。喬治在軟椅上發怒叫道:「不許彈那混帳歌兒!我聽著都要發瘋了。施瓦滋小姐,你彈點兒什麼給我們聽聽,或是唱個什麼歌,隨便什麼都行,只要不是《布拉格之戰》。」

  施瓦滋小姐問道:「我唱《藍眼睛的瑪麗》呢,還是唱歌譜櫃子裡的那支?」

  姊妹倆答道:「歌譜櫃子裡的那支吧,好聽極了。」

  軟椅上的少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答道:「那歌兒已經唱過了。」

  施瓦滋的聲音很謙遜,答道:「我會唱《塔古斯河》,只要你給我歌辭。」這位好小姐唱歌的本事顯了底了。瑪麗亞小姐叫道:「哦,《塔古斯河》。我們有這歌兒。」說著,忙去把唱歌本拿來,裡面就有這支歌。

  事有湊巧,這支歌當時十分風行,那唱歌本兒是奧斯本小姐們的一個年輕小朋友送的,在歌名底下還簽了那個人的名字。歌唱完之後,喬治拍手喝彩,因為他記得愛米麗亞最喜歡這支歌。施瓦滋小姐希望他請自己再唱一遍,只管翻著琴譜,忽然她看見標題底下犄角上寫著「愛米麗亞·賽特笠」幾個字。

  施瓦滋急忙從琴凳上轉身過來叫道:「天哪!這是不是我的愛米麗亞?就是從前在漢默斯密士平克頓女學校裡讀書的愛米麗亞?我知道一定就是她。她怎麼樣了?她在哪兒?」

  瑪麗亞·奧斯本小姐急忙插嘴道:「別提她了。她家裡真丟臉。她爹騙了爸爸,所以她的名字我們這兒向來不提的。」喬治剛才為《布拉格之戰》那麼無禮,瑪麗亞小姐趁此報報仇。

  喬治跳起來道:「你是愛米麗亞的朋友嗎?既然這樣,求天保佑你,施瓦滋小姐。別信我姐姐和妹妹說的話。她本人沒有什麼錯。她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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