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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都賓上尉買了一架鋼琴(3)


  羅登·克勞萊雖然是酒色場中的老手,經不起利蓓加的體貼服侍,變了個歡天喜地依頭順腦的好丈夫,連以前常到的尋歡作樂的地方也不大見他的影兒了。他俱樂部裡的人曾經問起過他一兩次,可是並不記掛他。本來,在名利場裡的人,誰還記掛著誰呢!羅登家裡藏著的妻子總是對他眉開眼笑,他住的又舒服,吃的又受用,每天黃昏嘗嘗家庭的樂趣,這日子不但過的新奇,而且偷偷摸摸的真有趣。他們結婚的消息還沒有公開宣佈,也沒有上過《晨報》。如果他的債主們知道他娶了沒有錢的太太,准會大夥兒趕來逼債。蓓基很牢騷的笑道:「我的親戚本家倒不會反對我的親事。」她願意等到老太太回心以後再正式在交際場裡露面,因此在白朗浦頓不和人來往,最多跟丈夫幾個相熟的男朋友周旋一下,留他們在家吃吃飯。這些人都非常喜歡她。她備了幾樣菜,一路說說笑笑,飯後彈琴唱歌給他們聽,叫那幾個客人都覺得怪受用的。馬丁該爾少佐壓根兒沒有想到要看他們的結婚證書。生白上尉十分佩服她調五味酒的本領。年輕的斯百脫大希中尉喜歡玩紙牌,常給羅登請到家裡來,也很快的著了她的迷,這是誰都看得出的。好在她自己步步留心,不肯胡來,再加克勞萊是有名的爆炭,多疑心,好打架,對於他的妻子更是一道最有力量的護身符。

  在倫敦城裡,有許多時髦的世家公子一輩子沒有踏進女人的起坐間,因此羅登·克勞萊本鄉本區裡面雖然因為別德太太的宣傳而大家談論著他的親事,在倫敦的人倒不敢肯定,有些人是不理會,有些人根本不談這件事。羅登靠賒帳過日子,倒很舒服。他的本錢就是他欠下的一大筆債。如果他安排的得當,這些債夠他過好幾年。好些在時髦場裡混日子的人,靠著渾身背債,比手裡有現錢的人過活得豐足一百倍。在倫敦街上走走的人,誰不能夠隨時指出五六個這樣的人來?你得搬著腳走路,他們可是神氣活現的騎著馬。上流社會裡的人個個趨奉他們,做買賣的哈著腰直送他們坐進馬車才罷。他們從來不肯委屈自己,只有天知道他們靠什麼活著。我們常看見賈克·脫力夫脫萊思騎著馬在公園裡蹓躂,趕著馬車橫衝直撞的在潘爾莫爾大街上跑。我們也去吃他的飯,使他的精美無比的碗盞器皿,一面想:「這個勢派當初是怎麼撐起來的呢?以後怎麼撐下去呢?」有一回我聽見賈克說:「我的好人兒,在歐洲每個國家的京城裡我都背著債。」這種日子,當然遲早會完,可是眼前他照樣過得快活,別的人也都願意跟他拉手打招呼,說他脾氣好,會享福,是個顧前不顧後的傢伙。雖然常常聽見對於他不利的風聲,也只當不知道算了。

  我不得不承認利蓓加的丈夫也是這一類的人物。在他家裡,除了現錢之外,什麼都不短。他們的小家庭裡不久就因為手裡拮据而覺得不方便。一天,羅登看見倫敦公報上有一項消息,說是「喬治·奧斯本已經捐得上尉的頭銜,將和原應升級的史密斯對換職位」,因此想著要會會愛米麗亞的情人,才到勒塞爾廣場去走了一轉。

  在拍賣場裡,羅登夫婦倆本來想找都賓上尉談談,打聽利蓓加的老朋友們怎麼會遭到這場橫禍。可是上尉不知到哪裡去了,他們只好去探問拍賣行的經紀人和來往的搬伕,得到一些消息。

  蓓基挾著畫兒,興沖沖的走進馬車,一面說:「瞧這些人的鷹嘴鼻。他們相當於戰場上吃死屍的老鷹。」

  「我不知道。我沒打過仗,親愛的。你該問馬丁該爾,他在白萊潺斯將軍手下當副官,在西班牙打過仗的。」利蓓加說:「賽特笠先生心腸很好,不知怎麼會一腳走錯。

  我真替他難過。」

  「哦,股票經紀人——破產——不奇怪,」羅登一面回答,一面把一個蒼蠅從馬耳朵上趕掉。

  他的妻子做出怪重情義的樣子說道:「羅登,可惜他們家的刀叉碗盞咱們買不起。那小鋼琴賣到二十五基尼,真貴得豈有此理。愛米麗亞畢業那年我們一塊兒到百老特烏德鋪子裡去挑的。全新的也不過三十五基尼。」

  「那傢伙叫什麼——奧斯本。我想這家子既然倒了楣,他大概要溜了。你那漂亮的小朋友豈不要傷心死呢,蓓基?啊?」

  蓓基微微一笑,說道:「我想她過些日子就想開了。」他們趕著車繼續向前走,又談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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