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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序(3)


  1904年新年,日俄之戰已經迫在眉睫,許多雜誌和通訊社都忙著派記者去採訪。傑克·倫敦也接受了赫斯特報系的聘請去了遠東。他來到日本,看出了日本政府故意留難各國記者的打算,便悄悄一個人去了長崎,想搭上一艘開往朝鮮的船到前線去,卻被日本警察當作俄國間諜抓了起來。釋放後他又搭了一艘小汽艇到了朝鮮的釜山。汽艇上沒有白種入的食物,也無法遮風蔽雨,他只能在寒冷的露天甲板上睡覺。到了釜山,他千方百計弄到了一條沒有篷的本地船,雇了三個不會說英語的朝鮮人幫忙,靠自己駕船的本領駛進了黃海,沿著海岸行駛。他在零下十四度的嚴寒和風濤裡航行了六天六夜,終於到達了仁川。這時他已遍體鱗傷,腳、手指和耳朵都凍壞了。但他稍事休整之後又出發了。這回是騎馬旅行,連續幾個星期的馬背急行軍把他帶到了平壤,那已是當時一切戰地記者所能到達的最北之點,在那裡他第二次被日本人投入監獄。出獄後他來到距離戰線只有四十英里的地方,從那兒發回了一篇又一篇的報道和許多照片,完成了大部分記者無法完成的任務,又因故再度受到被捕的威脅,直到引起美國總統的干預,才得以脫身。

  即使在他的作品受到普遍歡迎、收入大大增加之後,傑克·倫敦仍然不安于平靜的生活。1906年,他決定自己建造一艘船去環遊世界。他準備經過夏威夷、新西蘭、澳大利亞、菲律賓、日本、中國,再到印度、紅海、地中海、黑海、波羅的海,越過大西洋到紐約,然後從南美繞合恩角,回到舊金山。他要-一拜訪沿途的名城,預計旅行七年。但他並不是一個好的理財家,他的造船活動幾乎成了一個笑話。那船計劃花七千元,卻讓他花了好幾萬元,而且毛病很多。他無可奈何,仍然駕著它出發了。可他只勉強把那船駕駛到夏威夷,便不得不開始修理,修好後又非常費力地開到澳大利亞,便只好把它用三千元賣掉,結束了航行。

  不過,在那次航行裡他仍然創造了驚人的業績。他曾駕駛那艘不像話的船用六十天工夫從夏威夷直航馬克薩斯,而《太平洋航運指南》卻曾指出,由於赤道海流和東南貿易風的影響,那裡的海流異常複雜,從來沒有人曾經駕船通過過,但是傑克·倫敦卻駕駛著他那勉強修復的船,經過九死一生,染上怪病,終於通過了。

  在那次長達一年半的航行中地勾勒出了《鐵蹄》的輪廓,寫完了《馬丁。伊甸》的初稿,後者的好些情節,比如麻風寨故事的靈感還是他在夏威夷的幾個麻風寨停留時得到的。

  成名之後他做過幾次演講旅行。在那時的美國,社會主義是很犯忌的,但社會主義者傑克·倫敦對自己的觀點卻總直言不諱。他在加州大學大講其社會主義革命,受到強烈反對,卻得到主張言論自由的校長的保護。他到商人俱樂部大講其社會主義革命,把1905年俄國革命殺死過幾個沙皇官吏的革命者稱作自己的弟兄,引起了軒然大波,第二天就受到各報的圍攻,報紙上出現了憤怒的社論,說「傑克·倫敦把俄國殺入犯稱作弟兄」。他在耶魯大學發表題目為《革命》的演說時,用經濟的解剖刀把資本主義解剖了一個小時,最後宣稱:「工人階級的七百萬人說:他們就要使全體的工人階級聯合起來,奪取政權。」他的報告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雖然聽眾中真正贊成他的理論的人寥寥無幾。

  因為他的社會主義信仰,他曾被提名做過社會黨奧克蘭市市長候選人,後來甚至還做過社會黨美國總統候選入。

  傑克·倫敦就是這樣的性格。他血管裡有人,生氣勃勃,一身丈夫氣,喜歡粗擴、強烈的生活。他喜歡叱吒風雲,每有鬥爭常常鬥到極限。他把冒險中的困難當作享受,把拓荒中的傳奇性遭遇當作歡樂。

  就是在他如日中天的富裕日子裡,他的生活也總是充滿冒險的。他買地產,辦牧場,種樹木,修建豪華的新居,招待賓客,過著沸騰的生活。但他卻是個蹩腳的企業家。他辦的林場牧場總是失敗,儘管他的稿費收入極高,卻總入不敷出。

  傑克·倫敦的死至今是個謎。1916年五1月對日,星期二,傑克·倫敦計劃第二天去紐約,而且打算途中繞道去看看芝加哥賽牲會,買一些良種牛,但是那天晚上他卻服用了過量的嗎啡,死去了。他桌上有個本子,上面寫了些計算藥量的數字。那時他害著尿毒癥,但醫生認為把尿毒癥看作他的死因是不能叫人信服的。那麼只有兩種解釋:自殺,或是計算藥量錯誤。從他白天的安排看來,不像是自殺;但那麼重要的藥量計算竟會出錯也叫人難以接受,那時他才四十一歲,還遠遠不到昏聵的年齡。

  不過,如若說他是自殺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那幾年的生活越來越令他煩惱。他和妻子離了婚,但發現新的妻子其實具有原來的妻子同樣的毛病;而他鍾愛的女兒卻愛著她的母親,和他疏遠;朋友們因為財富而背叛他;他新修的闊綽的別墅「狼舍」突然被火燒掉了,給他帶來了大筆債務;他種植的四十萬株樹苗全死去了;他牧場的良種馬和豬牛羊也陸續死光了。他心力交瘁,從而引發了許多舊病,其中最困擾他的是尿毒癥。心理上的極端孤獨,生理上的巨大痛苦使他借酒澆愁,卻越來越沉溺在酒精中,難以自拔。也許那天晚上他突然像他自己筆下的馬丁·伊甸一樣感到太疲倦,太需要解脫,於是服下了過量的嗎啡,悄然脫離了苦海,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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