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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1)


  「來吧,咱們到區分部去。」

  布裡森登說。他半小時以前才吐了血,仍然頭暈目眩——三天來他已是第二次吐血。他手上仍然照例擎著威士忌酒杯,手指顫抖著喝光了酒。

  「社會主義對我有什麼用?」馬丁問道。

  「非黨員可以發表五分鐘講話,」病人勸他,「你準備放一炮吧,告訴他們你為什麼不需要社會主義,把你對他們和他們那貧民窟道德的意見告訴他們;拿尼采去教訓他們,讓他們因此跟你辯論,然後粉碎他們。那對他們會有好處。他們需要的就是辯論,你也一樣需要辯論。你看,我倒希望在去世之前看見你變成社會主義者,那能批准你活下去。你以後准會遇見失望的,那時只有社會主義能救你。」

  「你竟是個社會主義者,我怎麼也想不通,」馬丁思索著說,「你這麼討厭群氓。那些身合之眾肯定不會有什麼能打動你審美靈魂的地方的。」布裡森登正在斟滿酒杯,馬丁伸出一根指頭責難地指著他。「社會主義似乎沒有法子救你的命。」

  「我已經病入膏盲,」他回答說,「可你不同。你身強力壯,還有許多值得活著去追求的東西,因此非得跟生活銬在一起不可。至於我,你不懂我為什麼成了個社會主義者。找告訴你吧,因為社會主義是無法避免的;因為目前這種腐朽的不合理的制度是長不了的,而你那馬背上的人又已經過時。奴隸們是不會忍受他的。奴隸太多,無論他們願不願意,不等你那人跨上馬背,已經被他們拉了下來。你擺脫不了他們的奴隸道德,只好接受。我承認那種混亂不能算好,可它已經在醞釀,你只好把它囫圇吞下去。你那尼采思想早過了時,那位硬說歷史會重演的人是個騙子。我當然不會喜歡烏合之眾,但是像我這樣的人能有什麼辦法?馬背上的人是沒有了,可無論什麼人來統治也要比現在這批膽怯的豬玀強。現在,好了,我已經有點暈暈忽忽了,再坐下去怕會醉倒的。醫生說過,你知道,——讓醫生滾蛋吧!我還要糊弄糊弄他。」

  那是星期天晚上,他們發現那小廳裡擠滿了奧克蘭的社會主義者,主要是工人階級的成員。發言的人是個聰明的猶太人,他使馬丁欽佩,也叫他氣悶。那人的塌陷的窄肩和萎縮的胸膛宣佈他的確是個在擁擠不堪的猶太貧民窟裡長大的孩子。他給了馬丁一個強烈的印象:瘦弱的困苦的奴隸們儘管為反對那一小撮趾高氣揚的統治者進行了許多代人的鬥爭,葉仍然受著他們統治,而巨還要永遠被統治下去。馬丁覺得這個萎縮的生靈便是一個象徵,一個突出的形象,代表著整個可憐的軟弱無能的群體,按照生物學的規律在生命的狹窄崎嶇的天地早被消滅掉,因為他們不是「適者」。大自然為了給超人讓路,拒絕了他們,沒有理會他們狡猾的哲學和螞蟻一樣的合作天性。她在用她那豐盈的手撒播出的會公眾生裡只選拔出最優秀的人;而人類也跟大自然一樣用這種方法在繁殖看黃瓜和賽跑用的馬。毫無疑問,宇宙的創造者是能夠設計出更好的方法的;但是這個特定的宇宙裡的生物卻只好接受這個特定的方法。當然,他們在被消滅時可以蠕動掙扎,正像此刻社會主義者們在蠕動掙扎,臺上那個發言人在蠕動掙扎,現在流著汗的人群在蠕動掙扎一樣。他們正在商量新的辦法,要想竭力減少生活的鞭撻,擊敗宇宙的法則。

  馬丁像這樣想著,布裡森登卻建議他去教訓他們一頓。於是他發了言。他服從命令,按照習慣走上講臺,向主席致了意。什始時他的聲音低沉而猶豫,同時把聽那猶太人說話時沸騰在腦子裡的想法整理出了頭緒。這種會議給每個發言人的時間只有五分鐘,但是馬丁的五分鐘用完時他卻正講到要緊之處,他對他們的學說的攻擊才進行到一半,但已引起了聽眾的興趣。他們鼓掌要求主席給他延長時間。他們欣賞他,認為他是個值得他們使用智慧對待的對手,於是聽得很仔細,一字不漏。他感情熾烈,信心十足,他攻擊奴隸們和他們的策略和道德觀念,而且直言不諱,坦率地向聽眾們暗示他們就是那些奴隸。他引用了斯賓塞和馬爾薩斯的話,闡述了生物發展的規律。

  「因此,」他迅速作出結論,「古老的發展規律仍然有效,奴隸型的人構成的國家是不能持久的。正如我已經指出的,在生存競爭之中強者和他們的子孫更適於生存,而弱者和他們的子孫則要被碾碎,被消滅。其結果是,強者和強者的子孫會生存下去,而只要鬥爭仍然繼續八就會一代比一代更加出色,這就叫做發展。可是你們這些奴隸——我承認,做奴隸是很痛苦的——可你們卻夢想著一個發展規律被消滅而弱者和無能者不會被消滅的社會,在那裡無能的人每天想吃多少頓就能吃多少頓,都能結婚,都能生育後代——強者弱者沒有區別。結果怎麼樣呢?人的強力和生命的價值不是一代一代增加,反倒一代一代削弱了。復仇女神會給你們的奴隸哲學以報應的。你們那奴隸治、奴隸有。奴隸享的社會一定會隨著構成它的生命的削弱和崩潰而垮掉的。

  「記住,我闡述的不是感傷的倫理道德而是生物科學。沒有一個奴隸的社會能夠經得起——」

  「那麼美國會怎麼樣呢?」聽眾裡有人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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