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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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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美麗的秋日來臨了。暖洋洋世懶洋洋,季節快要變化所帶來的平靜令人提心吊膽。那是個加利福尼亞州的小陽春日子。太陽的光模糊朦朧,細細的風輕輕吹拂,卻吹不醒沉睡的空氣。紫紅色的薄霧已不是水氣,而是用彩色織成的鮫綃,在群山的溝壑裡隱約藏匿。舊金山臥在山頂,有如一片模糊的煙靄。其間的海灣發一片融熔的金屬的暗淡的光,海灣上的船隻有的靜靜地旋泊,有的隨著淡蕩的潮水漂流。遠處,塔馬派斯山在金門旁巍巍矗立,在銀色的霧震中依稀可見。西沉的夕陽下的金門是一脈淡金色的水道。再往外,縹緲浩瀚的太平洋升起在天際,驅趕著滾滾雲團向大陸襲來,已在聲勢煊煊地發出寒冬的呼嘯的第一道警報。 夏季馬上就會被抹掉,可她卻戀戀不肯便走,還在群山裡停留,在那裡凋零萎謝,把她的丘壑染得越發紅紫。現在她正用衰微的力氣和過度的歡樂編織著煙靄的屍衣,要懷著不虛此生的平靜的滿足死去。馬丁和露絲正在群山之間他們喜愛的丘陵項上並排坐著,兩顆頭俯在同一本書上。馬丁正朗誦著一個女詩人的十四行詩,那女詩人對勃朗寧的愛是世上的男子絕少得到的。 但那朗誦早已設精打采。他們周圍正在消失的美大迷人。輝煌的一年是個全無怨尤的美麗的蕩婦,她正在輝煌地死去。空氣裡彌漫著回憶中的狂歡與滿足。那感覺進入了他們心裡,情做而迷茫,削弱者意志,也給道德和理智蒙上一層煙靄,一層紫霧。馬丁柔情脈脈,不時有股股熱力通過全身。他的頭跟她的頭十分靠近,在幽靈樣的清風吹過,把她的頭髮揀到他臉上時,他眼前的書頁便蕩漾起來。 「我相信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讀些什麼。」有一次他找不到自己讀的地方時,她說。 他用燃燒的眼睛望著她,快要露出窘相,唇邊卻冒出了一句反駁的話。 「我怕是你也不知道吧。剛才的十四行說的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坦然地笑了,「已經忘了。咱們就別讀了吧。今天天氣真美!」 「這是我們一段時間之內最後一次上山了呢,」他心情沉重地宣佈,「海面上已醞釀著風暴。」 書本從他手裡滑落到地下。兩人默默地閑坐著,用懷著幻夢卻還看不見的眼睛望著幻夢樣的海灣。露絲瞥了一眼他的脖子。她並沒有偎依過去,只是被身外的某種力量吸引了去。那力量比地心引力還強,強大得有如命運。要偎過去只有一英寸距離,她全沒有想就偎過去了。她的肩頭挨著了他的肩頭,輕得像蝴蝶點著花朵。對方的反應也同樣輕微。她感到他的肩頭靠著了自己,一陣震顫穿過她全身。已是她挪開身子的時候了,可她已成了個機器人,她的動作已不受意志支配——她感到一陣瘋狂的迷醉,根本沒想到控制或是壓抑。他的手臂悄悄地伸到了她背後,摟住了她。一陣歡樂折磨著她,她等著。那手緩緩移動起來。她等著,不知等著什麼,喘著氣,嘴唇乾涸,脈搏急跳,一種期待的狂熱彌漫了她的血液。摟著她的手往上移動了,把她接了過去,溫存地慢慢地摟了過去。她再也不能等待了。她發出一聲疲勞的歎息,主動地,痙攣地,全不思考地靠到了他的胸脯上。他立即低下頭去,他的嘴唇剛剛靠近,她的嘴唇早已迎了上來。 這肯定就是愛情,在她獲得瞬間的理智時,她想。要不是愛情,就太可恥了。只能是愛情。她愛這個摟著她、吻著她的男人。她扭了扭身子,對他靠得更緊了。過了一會,她突然激動地掙開了他部分的摟抱,伸出胳膊摟住了馬丁·伊甸那被太陽曬黑了的脖子。愛情和欲望得到了滿足,那感覺是那麼美妙,她不禁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然後放鬆了胳膊,半昏迷地躺在了他的懷裡。 兩人沒有說話,很久沒有說話。他兩次彎過身子親她,她兩次都用嘴唇羞答答迎接他的嘴唇,而且歡喜地往他懷裡鑽。她偎依著他,無法挪開。他坐著,用兩條手臂半托著她,凝望著海灣那邊巨大的城市的模糊形象——雖然看不見。這一回他腦子裡只有光和色在脈動,沒出現幻想,那光與色跟那天天氣一樣溫暖,跟愛情一樣火熱。他向她俯過身去,她已在說話了。 「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她低聲問。 「從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在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我愛得發狂,那以後更是越愛越狂,而現在是愛得最狂的時候,親愛的。我差不多成了個狂人。我快活得腦袋都發暈了。」 「我很高興成了個女人了,馬丁——親愛的。」她長歎了一聲,說。 他一次又一次緊緊地擁抱她,然後問道: 「你呢?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啊,我一直都知道,差不多從開始就知道。」 「可我卻像個編幅一樣沒看見!」他叫了起來,帶著懊惱的調子。「我連做夢也沒想到,直到剛才我——親了你才算明白過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哪開了一點,望著他。「我是說我差不多從開始就知道你在愛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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