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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4)


  我渴望的奇跡無論如何是發生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孩子,在滴雨的樹下,在黑暗的車裡似乎是摟抱著,告訴我們,我們是在公園的中心了,只需在下一個交通燈向左拐便會到了。我們沒看見什麼下一個交通燈——實際上,公園漆黑正如它所隱匿的罪惡——但一俟駛入一條美好的下彎路,任車流暢地行駛,旅行的人就看清了夜露中寶石般的閃亮,然後是一片湖水的晶瑩出現了——那兒就是了,壯觀又冷漠,在幽靈般的樹林中,在碎石車道的盡頭——是蒼白的宮殿「著魔獵人」。

  一排停靠的汽車象水槽邊的豬群緊擠著,第一眼望去我們似乎是無路可走;但不多時,一顆龐大的、變形的、璀燦的紅寶石仿佛魔術一般在晶瑩剔透的雨中移動起來——隨後被寬肩膀的司機猛地向後倒去——於是我們怡然地滑進了它留下的空隙。但我立刻又為自己的猶豫後悔了,因為我發現我的前任現在佔領了近處的一個修車廠似的篷子,那地方還足以再容一輛車;但我已經不耐煩步其後塵。

  「喔!多華麗,」我粗魯的小愛人叫道,她爬出車站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眯起眼望著那灰泥房,用一隻孩子的手扯松了緊緊系在美人裂縫上的袍帶——引羅伯特·勃朗寧的話。

  弧光將放大了的栗子樹葉投射到白柱上搖曳。我打開行李艙。

  一位像是穿著制服的駝背、白髮蒼蒼的黑僕,拿起我們的行李,慢慢把它們推進旅館大廳。到處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和牧師。洛麗塔蹲在地上,撫慰一條白臉、藍點、黑耳朵的長毛小獵犬,在她的摩挲下——誰又會不這樣呢,我的心肝——那狗竟漸漸暈躺在花毯上,我正清清嗓子穿過人群走到櫃檯那邊。有位禿頂象髒豬一樣的老頭兒——在這家老旅館裡淨是些老傢伙———面帶客氣的微笑審視了我的形象,然後隨意地取出我那份(有些篡改的)電報,暗自與一些疑問做著鬥爭,轉過頭去瞅了瞅鐘,最後說他很抱歉,他把那間有雙人床鋪的屋子留到六點半,現在已經出手了。一個宗教會議,他說,和布賴斯地的一個花會撞上了,並且——「那名字,」我冷冰冰地說:「不是亨伯格,也不是亨巴格,而是亨伯特,我是說亨伯特,什麼房間都行,只要能給我小女兒放一張小床。她十歲,累壞了。」

  臉膛粉紅的老頭敦厚地瞧了瞧洛——還蹲在那兒,嘴張著,側身聽著那狗的女主人,一位嚴嚴實實蒙著藍紫色面紗的老太太坐在一張套棉布的安樂椅裡,給她講著什麼。

  不管那討厭的人還有什麼疑問,都被那鮮花一般的美景驅趕開了。他說,他可能還有個房間,有一個,事實上——放雙人床的。至於小床——「波茨先生,我們還有小床嗎?」波茨,也是粉紅臉膛、禿頂,耳朵和其它洞孔裡都長出花白毛,將會去想想辦法。

  他走過來說著什麼,而我己旋開了我的鋼筆。迫不及待的亨伯特!

  「我們的雙人床其實就是三人床,」波茨討人喜歡地說,把我和孩子塞了進去。「有一夜特別擠,我們也讓三位女士和一名兒童,象你的這個,睡在一起了。我記得三個女人中有一位是個化了裝的男士(我是很傳統的)。不過——斯溫先生,四十九號還有多餘的小床嗎?」

  「我想它己經到了斯伍斯家那裡,」斯溫說,愛開玩笑的老傢伙。

  「無論如何我們能湊合了,」我說,「我妻子過會兒可能也來——即使那樣,我想,我們也行了。」

  這兩位粉頭豬現在已成為我最好的朋友。用罪惡的手我慢慢清晰地寫道:埃德加·亨·亨伯特博士偕女,草坪街342號,拉姆斯代爾。一把鑰匙(3422)只讓我見了一半(魔術師在展示他正要握在手心裡的東西)——便遞給了湯姆大叔。

  洛,從地上站起來離開了那狗,有一天她也會這樣離開我;一滴雨珠落在夏洛特的墳上;一個漂亮的年輕黑女待旋開了電梯門,註定要枯敗的孩子走了進去,她清著嗓子的父親和小龍蝦湯姆提著行李尾隨而入。

  旅館走廊之拙劣模仿。寧靜與死亡之拙劣模仿。

  「哎,這是我們的房間號,」快樂的洛說。

  一張雙人床,一面鏡子,鏡子中心映出一張雙人床,櫥門上的一面鏡子,浴室的門上也有鏡子,一面暗藍色的窗,一張反射著太陽光的床,又反映在櫥門上的鏡子裡,兩把椅子,一張玻璃面的桌,兩張床頭桌,一張雙人床:一張鑲板大床,確切點說,鋪著一張托斯卡尼式玫瑰色床單,兩盞帶縐邊的、粉罩檯燈,一左一右。

  我想往那張深褐色手掌心裡放五美元小費,但又想大數反而可能會引至失誤,於是只放了四分之一。再加上四分之一。他退了出去。啪嗒。終於就我們自己了。

  「我們倆人是睡一間屋嗎?」洛問。當她想提出一個具有非常重要性的問題時,她的表情便總是故意誇大了——倒既無反對也無反感(儘管遠於平淡)而只是故意誇大。

  「我已經讓他們放進來一張小床了。如果你樂意,我就睡上邊。」

  「你瘋了,」洛說。

  「為什麼,親愛的?」

  「因為,親愛的,如果親愛的媽媽發現了,她會和你離婚,還會掐死我。」

  只是故意誇大罷了,並沒把事情真當回事。

  「聽我說,」我說,坐了下來,她卻站著,離我幾英尺,對著鏡子孤芳自賞,沒有為容貌感到不愉快地驚詫,而是用她玫瑰色的陽光充溢了驚詫又愉快的櫥門上的鏡子。

  「聽著,洛。讓我們把這件事徹底解決一下。從一切實際的目的考慮,我是你的父親。我對你有一種偉大的溫情。你母親不在時,我必須對你的幸福負責。我們並不富有,我們旅行時,我們不得不——我們會常常被放在一起。兩個人共用一間屋,不可避免要陷入一種——我該怎麼說呢——一種——」「亂倫,」洛說——走進了櫥室,又走了出來發出年輕的金色的笑聲,再打開隔壁的門,小心冀翼地用她驚異又迷茫的眼睛朝裡偷看片刻以免重犯另一個錯誤,才鑽進了浴室。

  我打開窗子,脫掉汗透了的襯衣,換了衣服,檢查了我衣兜裡的玻璃藥瓶,鎖上了——她沖了出來。我想去擁住她:隨便地,晚飯前一絲抑制的溫情。

  她說:「嘿,我們還是刪去親吻遊戲,找點兒什麼吃的吧。」

  就在那時,我生髮了我的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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