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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1991年11月他患了肺炎,差點死去。這嚇壞了他。我們一道修改了他的遺囑。他要將一部分錢捐給當地教會,其餘的給聯邦女兒會。他選好了墓地,制定了安葬事宜。我建議他加上一條,聲明如患不治之症,可任其自然死亡,不必再用人工辦法延續生命。他表示贊同,並堅持指定我為執行人,當然事先得和他的醫生商量。克洛維斯仇恨養老院,仇恨孤獨,仇恨生活。他說自己的心靈與上帝同在,樂意死去。

  1992年1月初,他的肺炎復發,而且日益嚴重。我將他轉到比洛克西的醫院,以便照顧他。我每天去醫院,是他的唯一探視人。他沒有其他的朋友,沒有親屬,沒有牧師,只有我。他的病情一天天惡化,顯然沒有生還的希望。慢慢地他陷入昏迷,再也沒有醒過來。醫生給他裝了呼吸器。大約過了一星期,醫生說他的大腦已經死亡了。於是我和三個醫生一塊兒讀了他遺囑的有關部分,拿掉了呼吸器。」

  「那一天是什麼日子?」桑迪問。

  「1992年2月6日。」

  桑迪噓了口氣,緊閉眼睛,慢慢地搖頭。

  「克洛維斯不希望舉行葬禮。因為他知道,沒人會來。我們將他葬在威金斯郊外的一個公墓裡,我到了場。教堂裡的三個老寡婦也到了場。她們哭泣著為他送別。在過去的50年裡,對於每一位在威金斯安葬的死者,她們都要如此哭送一番。牧師也到了場。他拖了五個老年執事做抬棺人。加上其他兩位鄉鄰,總共有12個人。在短暫的儀式之後,克洛維斯長眠於地下。」

  「他的棺材很輕,是嗎?」桑迪問。

  「是的。」

  「克洛維斯在哪裡?」

  「他的靈魂在和聖徒同樂。」

  「我是問他的屍體在哪裡。」

  「在我的小屋的冰櫃裡。」

  「你這個令人噁心的傢伙。」

  「我沒殺任何人,桑迪。克洛維斯的屍體焚燒時,他正和天使一道唱讚美詩呢,我想他不會介意的。」

  「你幹什麼事都有藉口,是不是,帕特裡克?」

  帕特裡克坐在床沿,雙腳懸離地面。他沒有吭聲。

  桑迪走了幾步,然後倚著牆壁。剛才他獲知自己的朋友沒有殺人只是稍感寬慰,因為焚燒死屍差不多是同樣令人反感的行為。

  「你接著往下說吧。」桑迪說,「我相信你一切都作了詳細安排。」

  「是的,因為我有充裕的思考時問。」

  「說吧。」

  「密西西比州刑法裡有不得盜墓的規定,但這條並不適合我,因為我沒有挖開克洛維斯的墳墓,而是將他的屍體從棺材裡偷了出來。該州刑法還規定,不得毀屍碎屍。這是帕裡什可以糾住我不放的唯一理由。毀中碎中屬￿重罪,可判處一年以下的監禁。假如他們只能以此定罪,帕裡什會竭力爭取判我監禁一年。」

  「他不可能讓你一走了之。」

  「是的,他不可能放過我。但還有個能不能辦到的問題。他並不知道我偷了克洛維斯的屍體,除非我告訴他。不過我必須告訴他,以便他放棄謀殺罪的指控。要知道,告訴他是一回事,在法庭作證是另一回事。他不可能告我毀屍,又讓我在法庭作證。他將被迫告我犯有什麼罪,因為正如你說,他不可能讓我一走了之。儘管他要告我,卻不能將我定罪。因為我是唯一的證人,他無法證明被焚燒的是克洛維斯的屍體。」

  「帕裡什遭受的壓力很重。」

  「是的,聯邦指控已經撤銷了。我們一扔下這顆炸彈,帕裡什就覺得非給我定什麼罪不可。要不然,就放過了我。」

  「那麼你有什麼計劃?」

  「很簡單。我們卸除帕裡什的壓力,讓他挽回面子。你去找克洛維斯的孫子和孫女,把事實真相告訴他們,答應給他們一些錢。他們一旦知道事實真相,當然有權告我毀屍罪。而且他們肯定也想這樣做。不過他們的控告起不了作用,因為老頭生前沒有得到他們的照顧。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要做好他們想控告的準備。我們打消他們的想法。我們私下同他們商量。他們為了錢會同意迫使帕裡什不提出起訴。」

  「你真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

  「謝謝,我看這計劃沒有理由不成功。」

  「帕裡什也許會不顧死者親屬的要求堅持對你起訴。」

  「他不會這樣做,因為他無法將我定罪。充其量他只能將我送上審判台,然後輸掉官司。對他來說,比較牢靠的做法是找退路,以死者親屬的要求為藉口,避免尷尬地輸掉一場引人注目的官司。」

  「過去的四年裡,你一直在醞釀這個計劃?」

  「是的,此事一直在我腦中打轉。」

  桑迪一邊沿著床鋪下首踱步,一邊深思。他竭力開動頭腦裡的機器,跟上他的委託人的思路。「這樣帕裡什太虧了。」他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依然在踱步。

  「我只管自己是否有利,而不管帕裡什虧不虧。」帕特裡克說。

  「我不僅僅是指帕裡什,而是指整個法律制度,帕特裡克。如果你能安全脫身,實際上是花錢買自由。除了你,大家都會為神聖的法律遭褻瀆感到不快。」

  「也許我只能管自己。」

  「我也是管自己。不過你不能使法律制度蒙受恥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衰落。」

  「誰讓帕裡什急急忙忙拋出一級謀殺的指控?他本來可以等一兩個星期。沒人叫他向新聞界宣佈。我對他沒有任何同情。」

  「我對他也沒有同情。不過這樣很難做工作,帕特裡克。」

  「那麼我減低一點難度。我將承認自己毀屍有罪,但不坐牢。一天牢也不坐。我只是接受審判,承認有罪,交付罰款,讓帕裡什獲得已將我定罪的聲譽,但實際上我脫了身。」

  「你將是已被定罪的犯人,要受到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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