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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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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裡克解釋說:「這盤磁帶錄下了兩位合夥人——杜格·維特拉諾和吉米·哈瓦拉克——於1991年3月3日在維特拉諾的辦公室的談話。」 放音機開始轉動,眾人等待裡面傳出聲音。 第一個聲音:他們怎麼能虛報1900萬美元工資? 「這是吉米·哈瓦拉克。」帕特裡克迅速說。 第二個聲音:這並不難辦到。 「這是杜格·維特拉諾。」帕特裡克說。 維特拉諾:該廠每年發工資5000萬,四年即為兩億。他們只需多報10%就行了。這混在文件堆裡是看不出來的。 哈瓦拉克:阿曆西亞知道嗎? 維持拉諾:豈止知道?這是他實施計劃的手段。 哈瓦拉克:我怎麼聽不明白,杜格。 維特拉諾:這是個騙局,吉米。他說的一切都是騙局。什麼虛報工資,多開發票,重複登賬,全是騙局。一開始,阿曆西亞就設好了圈套讓他們鑽。他所在的公司恰好早就對這種騙取政府錢財的行為習以為常。他瞭解公司的內幕,瞭解五角大樓的內幕,於是巧妙地制訂了這個計劃。 哈瓦拉克:你是聽誰說的? 維特拉諾:博根。阿曆西亞向博根透了底,博根又向參議員先生透了底。我們只要瞞住不說,堅持幹下去,都會成為百萬富翁。 隨著數年前帕特裡克剪輯的磁帶停止轉動,聲音終止了。 所有的陪審員都盯著那台放音機。 「我們能不能再聽幾盤?」一個陪審員問。 馬斯特聳聳肩,望著帕特裡克。帕特裡克說:「我看這是個好主意。」 接下來他們聽了將近三個小時的錄音磁帶。帕特裡克作現場講解,並不時進行精彩的點評。那盤錄有小會議室爭吵情況的磁帶作為壓軸戲最後播放。他們聽了四遍才罷休。6點鐘,他們從附近的一家熟食店訂了晚餐。 一直到7點,帕特裡克才得以離開。 他們用餐時,馬斯特詳細介紹了一些比較重要的書面材料,宣讀了聯邦的幾項有關法律。由於磁帶已經錄下了活生生的罪證,沒有人對阿曆西亞等人的陰謀提出懷疑。 8點半,聯邦大陪審團一致同意控告本尼·阿曆西亞、查爾斯·博根、杜格·維特拉諾、吉米·哈瓦拉克和伊桑·拉普利犯有詐騙罪。如果罪名成立,各人將被判處10年以下的徒刑和50萬美元以下的罰款。 參議員哈裡斯·奈暫時沒被列在指控的範圍之內。這是出於策略上的考慮。斯普羅林、傑恩斯、馬斯特的計劃是,先抓小魚,再迫使他們做交易,招供出大魚。因為拉普利和哈瓦拉克與查爾斯·博根有矛盾,他們將首先向這兩人進攻。 9點,聯邦大陪審團休會。馬斯特同聯邦執法官會談,佈置明天一早的逮捕事宜。傑恩斯和斯普羅林則乘坐新奧爾良的晚班飛機返回華盛頓。 「我來該法律事務所後不久,曾辦過一個車禍的案子。事故地點在斯通縣境內的49號公路,靠近威金斯。我們的委託人沿公路朝北行駛時,剛好一輛平板卡車從縣級公路開出來,與他們的汽車對撞,事故是嚴重的。他們一家三口,丈夫當場喪命,妻子受了重傷,坐在後面的孩子也斷了腿。那輛平板卡車隸屬一家造紙公司,在保險公司投了重保,所以這個案子是有潛力的。該法律事務所把它交給了我。由於我新來剛到,幹得很賣力。顯然,事故責任在那輛平板卡車,但是它的司機沒有受傷,聲稱我們委託人的汽車超速。於是當時的實際車速是多少,就成了辦案的關鍵。我方事故分析專家認為是每小時60英里。這個速度不能說是太快的。49號公路限定時速在55英里之內,但實際上每個人行車都至少超過60英里。當時我的委託人是去傑克遜走親訪友,用不著那麼匆忙。」 「而那輛平板卡車投保的保險公司所雇請的事故分析人認為,當時的實際車速是每小時75英里。這種分析當然對我們極為不利。任何陪審團都會對超過規定車速20英里皺眉頭的。我們找到了現場第二個或第三個目擊者作證人。他是個老頭,81歲名叫克洛維斯·古德曼,一隻眼睛完全失明。」 「另一隻眼睛怎麼樣?」桑迪問。 「還能看東西,但視力多少受影響。他依然在開車。那天他駕駛著1968年出廠的雪佛蘭牌輕型貨車在公路上行進時,我們委託人的汽車從旁邊超了車。然後,等他翻過下一個坡,正好看見事故發生。克洛維斯是個心腸很軟的老頭。他一人獨居,親屬多年沒有來往,這場可怕的事故令他大為震驚。他想幫助受害者,後來見插不上手,就離開了。回家後他未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他心裡一直是忐忑不安。後來他告訴我,整整一星期他沒睡好覺。 當時,我們聽說後面又來了幾輛車,其中一位車主還錄下了事故現場。救護車、警車、消防車都來了。交通堵塞,車輛排成了長龍。人們感到厭煩。嘿,這一切全錄了下來。於是我們借來了錄像帶。一位律師助理反復觀看,記下了畫面上所有的汽車牌照號碼。然後他據此找到車主,看其中有無證人。正是這樣,我們找到了克洛維斯。他說,事實上他目擊了車禍發生,但是一談就噁心。我問能不能去他家拜訪,他說可以。 克洛維斯住在威金斯郊區一幢很小的木板房裡。這幢房子是戰前他和妻子蓋起來的。他的妻子死了多年,唯一的孩子也是這樣。那是個不爭氣的兒子。他有兩個孫輩,一個住在加州,另一個住在哈蒂斯堡附近,兩人都和他很久沒有見面。這些情況我是在和他的閒談中獲知的。克洛維斯是個孤寡老頭,開始免不了要發幾句牢騷,好像他不相信律師,不願浪費時間似的。但是坐了一些時候,他就給我燒水沖咖啡,吐露家庭秘密。我們坐在他家陽臺的搖椅上,天南海北地亂扯,就是不談那場車禍。幸虧那天是星期六,我賠得起時間,不用擔心辦公室有事。他很健談,大蕭條時期、戰爭,都是他喜歡談的話題。談了幾個小時後,我忍不住提起那場車禍,他頓時不吭聲了,現出痛苦的樣子。他輕聲告訴我,他還是一想起這件事就噁心。他知道一些重要情況,但眼下說不出口。我問死者的汽車從他的卡車旁邊駛過時,他的車速是多少。他說自己開車以來不會超過每小時50英里。我要求他對死者的車速作個估計,他只是搖搖頭。 兩天之後,我又順道去拜訪他。那時已到了下午時分,我再次和他坐在陽臺,聽他講戰爭年代的故事。不一會到了6點鐘,他說餓了,進而說喜歡吃鯰魚,問我有沒有興趣與他一道用晚餐。我那時單身一人,毫無牽掛,就和他走了。當然我開車,他在旁邊吹牛。6元錢一條的炸鯰魚,我們要了一大盤。克洛維斯細吞慢嚼,鼻尖幾乎埋進鯰魚堆。賬單來了,他裝作沒看見似的。它放在桌上足足過了10分鐘。他不停地吃油炸玉米,不停地說話。我心想要是能讓克洛維斯出庭作證,花點錢也應該。終於我們離開了。在驅車返回他家的途中,他說需要喝杯啤酒,好繼續同我交談。當時我們正好在一家鄉村商店附近。我停了車,他一動不動。於是我又掏錢買了啤酒。我們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趕路。他說希望帶我到他童年生活的地方去看看。那裡並不遠,他對我說。我們驅車走了一條縣級公路又一條縣級公路。20分鐘之後,我已迷失了方向。似乎克洛維斯對這一帶也不很熟。他說還需要喝啤酒,目的依舊是為了同我交談。我向那家商店裡的人問了路,兩人又上路了。他忽而指指這裡,忽而指指那裡。終於我們找到了漢考克縣尼開期克羅辛鎮。剛喘口氣,他讓我把車掉頭,說這裡不像他的童年生長地。於是我又買啤酒,又向商店裡的人問路。 快到他家時,我重新找到了方向。我開始請他回答有關車禍的提問。他說現在談這事他還會覺得難受。我扶他進屋,他霍地倒在沙發上,旋即鼾聲大作。此時差不多是半夜。就這樣,我陪他過了一個來月,時而坐在陽臺的搖椅上,時而去吃炸鯰魚,時而去公路兜風。那家保險公司的賠償最多可達200萬美元。我們付出這些代價是完全值得的。到這時克洛維斯的證詞變得更加重要,不過他本人尚未意識到這一點。他讓我放心,眼下尚未有別人向他打聽車禍的情況,因而我必須搶在保險公司的人之前從他那裡把情況摸清。」 「他過了多久才把情況告訴你?」桑迪問。 「大概四五個月。終於,我開始催他回答我的提問了。我告訴他,那場官司已到了關鍵時刻,非得向他打聽車禍發生的情況。他說樂意回答我的提問。我問他,我們委託人的汽車從他的卡車旁邊駛過時,車速是多少。他說肯定是很快的。因為車裡的人血流滿面,慘不忍睹,尤其是那個孩子。說到這裡,他已經淚水盈眶。過了幾分鐘,我又問:『克洛維斯,那輛汽車從你的卡車旁邊駛過時,車速究竟是多少?』他說肯定要幫那一家子。我說那一家子肯定要對此感激不盡。然後他盯著我的眼睛,說:『你認為車速是多少?』 「我說,依我看車速是每小時55英里左右。克洛維斯說:『那麼就是你說的這個數,每小時55英里。我開車的時速是50英里,他們比我快一點。』 「我們上了法庭。克洛維斯·古德曼極其出色地作了證。他年齡大,地位低下,但思路敏捷,說話完全可倍信。陪審團沒有理睬一切憑空的事故分析,依據克洛維斯的證詞進行了裁決。那家保險公司賠償了230萬美元。 「我們繼續來往。我為他立了遺囑。他的財產不多,僅有房子、6英畝地和7000美元存款。他希望在他死後,將變賣一切家產的錢捐獻給聯邦女兒會。遺囑裡沒有提到任何親屬的名字。加州的孫子已離開他20年。哈蒂斯堡的孫女自中學畢業後再也沒和他聯繫過。那時他收到過她一封邀請信,但他既沒有去也沒有寄禮物。他幾乎不提及兩個孫輩。不過我知道,他渴望同自己的親人有某種聯繫。 「他病了,生活不能自理,所以我送他進了威金斯的一個養老院。我賣掉了他的房子和農場,處理了他的一切財產問題。那時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我給他寄賀卡和禮物。每逢我去哈蒂斯堡或傑克遜。總要設法去看他。每月至少有一次我帶他去餐館吃炸鯰魚,然後在公路上兜風。幾杯啤酒一下肚,他就開始講述從前的故事。一天,我帶他去釣魚。我們兩人在船上呆了八個小時。我從沒那樣開心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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