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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蘭西獨自呆在廚房裡吃番茄三明治。這時他發現後院游泳池邊有動靜。於是他抓起獵槍,躡手躡腳地離開屋子,藏在露臺的灌木叢後。只見一個胖乎乎的攝影記者蹲在游泳池旁邊,脖子上套著三架笨重的照相機。蘭西提著獵槍,悄悄繞過游泳池,在攝影記者身後兩英尺處趴了下來。接著他向前傾身,把獵槍伸到攝影記者的頭部附近,槍口朝上,扣動了扳機。

  攝影記者的身子向前一歪,跌了個嘴啃泥。與此同時,他一邊大叫,一邊掙扎。蘭西朝他的胯下踢了一腳,待他翻過身後,又踢了他一腳。直至這時,他才看清了自己的偷襲者。

  蘭西奪下他身上的一架照相機,丟進了游泳池。特魯迪站在露臺上,嚇得不知所措,蘭西急忙讓她去報警。

  「我現在要削掉這些死皮。」醫生一面說,一面用尖頭器械輕輕地探查帕特裡克胸部的一處傷口,「我鄭重地建議你考慮使用一些麻醉藥。」

  「不用,謝謝。」帕特裡克回答。他坐在床上,全身赤裸。房內有醫生和兩個護士,那個波多黎各護理員盧斯退縮在附近。

  「帕特裡克,這樣會很痛。」醫生說。

  「比這更痛的我都挺過來了。何況我身上也沒法扎針。」他說著,揚起左臂。只見上面佈滿了青紫的針痕。這是他遭受拷問時那個巴西醫生不停地給他注射藥液造成的。他的整個身體也是青一塊紫一塊,到處可見傷痕和血痂。「別再給我注射麻醉藥。」

  「好,隨你的便。」

  隨後帕特裡克抓住床鋪兩側的橫杆,兩個護士和盧斯抓緊他的踝部,醫生開始給他三度燒傷的胸部傷口刮削死皮。他先用手術刀把死皮刮離傷口,然後削掉。

  帕特裡克縮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還是打一針吧。」醫生說。

  「不。」他咬著牙說。

  醫生又用手術刀給他刮削死皮。

  「帕特裡克,這些傷口恢復得很好。照這樣看來,你也許根本用不著植皮。」

  「好。」他說著,又縮了一下。

  帕特裡克身上的九處傷口當中有四處已經達到了三度燒傷;兩處在胸部,一處在左大腿,一處在右腿肚。手腕、胳膊肘、踝骨,均被繩索磨破了皮。這些破皮之處塗上了藥膏。

  半小時後,醫生完成了那些刮削。他囑咐說,最好保持不動,不穿衣服,不綁繃帶,至少目前得這樣。他在傷口塗了一些清涼的抗菌藥膏,又提出要給他止痛片。帕特裡克再次謝絕。

  醫生和兩個護士開始離去。等他們走遠,盧斯停止了溜達。他關上門,拉上窗簾,又從自己的白色工作服口袋中掏出一架帶有閃光燈的柯達牌一次性照相機。

  「從那裡開始,」帕特裡克指了指床鋪放腳的一頭,「把整個身子照下來,包括我的面孔。」盧斯把照相機移至眼前,瞄了瞄,然後退靠牆壁,撳了快門。照相機的閃光燈亮了一下。

  「再來一張。」帕特裡克說。

  盧斯按他吩咐的又照了一張。起初盧斯不同意冒這個險,說需要老闆批准。帕特裡克生活在巴西和巴拉圭交界處,不但能說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語,還學會了操幾句西班牙語。對於盧斯說的話,他幾乎都能聽懂。而盧斯要聽懂他的話,則比較困難。

  但關於「錢」的語言是相通的。終於,盧斯明白了帕特裡克所說的他將以500美元作為他照相服務的回報的意思。他同意買三架一次性的照相機,拍攝近百張照片,然後連夜送去沖洗,並將沖洗出來的照片藏好,不讓醫院的人知道,直至他告訴他該怎麼做。

  帕特裡克身上並沒有500美元,但他設法讓盧斯相信,他是個誠實的人,並不像外面人所說的那樣壞。他一回到美國,就會寄錢來。

  盧斯不大照相,也不擅長照相。每次拍照,帕特裡克都給予合作。他們近距離地拍攝了嚴重燒傷的胸脯和大腿,拍攝了傷痕累累的兩隻手臂,還從各個角度拍攝了全身像。為了不被發現,他們拍攝得很快。此時差不多到了中午,另一批護士來上班了,過道響起她們滔滔不絕的說話聲。

  盧斯午休時離開了醫院,並將那些膠捲交給一家照相館沖洗。

  在裡約熱內盧,奧斯馬爾以1000美元現鈔買通了伊娃那個法律事務所的一個低薪秘書,讓其密告所內最近流傳的一切小道消息。閒言碎語並不多。幾個合夥人幾乎沒有透露什麼。不過電話記錄顯示,該所曾接到蘇黎世打來的兩個電話。根據蘇黎世那個電話號碼,蓋伊從華盛頓查出打電話者在某家旅館。此外他再也查不出什麼了,瑞士人一般是很謹慎的。

  該法律事務所的合夥人對伊娃的失蹤並無耐心。不久他們私下裡的不滿便成為會議桌上的正式議論了。她第一天來了一個電話,第二天又來了一個電話,此後便杳無音信。她聲稱乘飛機趕去會面的那個神秘的委託人無法得到證實。而原先的一些老委託人又不斷地詢問和抗議。她已經錯過了那麼多的約會、會議和最後期限。

  最後,他們決定暫時將她從該法律事務所除名,等她返回後再作道理。

  奧斯馬爾一夥人日夜盯梢伊娃的父親,把這位可憐的老人折磨得坐臥不安。他們監視他公寓的門廳,跟蹤他的汽車,在伊帕內瑪大街人流如潮的人行道上緊追他不放。他們甚至還放出風聲說要劫持他,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以期迫使他說出女兒的去向。但他很謹慎,從不單獨露面。

  蘭西第三次去特魯迪的臥室,終於發現門沒上鎖。他悄悄進了門,手裡拿著一顆鎮定藥,還有一瓶她喜歡喝的愛爾蘭產的汽水,每瓶售價四美元。他走到床前,默默地坐在她旁邊,把藥丸遞給她,她接過藥丸,吞了下去。這是她不到一小時內所吞的第二顆藥。然後,她呷了口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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