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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秘書長叫道:「二十一號,請準備好。」沒有人口答。他又叫了一遍。

  「晦,」有人說,「在叫你呢。這是你的簽。」

  那個穿比基尼短褲、在屋角跳舞的姑娘突然停了下來。她搖搖腦袋,仿佛要讓它清醒似的。「我還以為我是四十九號呢。」她傻笑著。「真好玩。」她在空中揮著手,歪歪斜斜地往前衝擊,裸露的雙乳一顫一顫。她來到窗前。「我來了,準備好了嗎?」

  「上帝,」市長說:「她走到前面去了,為什麼?」

  「鮑勃,你一向心眼很好。」寶娜溫柔地笑著。「這姑娘喝醉了,嚇傻了。」她笑容可掬。「我和她之間的差別就在於我沒醉。」

  「或者說沒脫光衣服。」

  「現在這個要緊嗎?」

  市長做了個有些憤怒的手勢。「我仍然相信有些美德——」他突然停住了。「不,」他有些吃驚地說,「不要緊,是嗎?我們得實際點兒。」

  「我最實際的願望是留下,而不是離開——我要和你在一起。」

  「你得走,」市長帶著命令的口吻說。

  他們望著那個半裸體的姑娘被套在救生袋裡。有人把她的連衣裙扔到她的膝蓋上。她迷惑不解地望瞭望,然後,好象這才意識到自己幾乎什麼也沒穿。她雙臂交叉遮住乳房,大哭了起來。「我在幹嘛?」她尖叫著。「我不能——」

  「往下放!」負責救援工作的消防局長說。「抓緊,小姐,等你明白過來,已經到家了。」

  呼嘯的風聲淹沒了姑娘的尖叫。

  市長挽著妻子的手,朝窗口走去。他們靜靜地站著,手拉著手,看著褲形救生器接近貿易中心屋頂,然後到達。他們看見海岸警衛隊軍士長把那姑娘從褲形救生器裡抱出來,好象她沒重量似的。她的連衣裙掉到地上,軍上長一手將她扶直,一手撿起裙子,然後朝大廈做了個手勢。救生器便徐徐往回返。

  市長的妻子看著救生器接近:「鮑勃。」

  「什麼?」

  寶娜轉過身,凝視著丈夫的臉。她慢慢地搖搖頭。「你是對的,沒什麼可說的。三十五年不是用言語能表達的,是嗎?」她閉上眼睛。救生器已在窗前停下來,輕輕搖晃著。

  「二十二號,請吧。」秘書長叫道。

  寶娜睜開眼睛。「再見了,鮑勃。」

  「再見,」市長說。他眼含淚水。「記住要對吉爾說的話。告訴她,我愛她。」

  ***

  參議員敲敲門,然後走進辦公室。州長坐在椅子上。貝特坐在桌子角上,纖細的雙腿輕輕搖晃著。

  「請進,傑克,」州長說。

  「我不想打擾您。」

  「你胡說些什麼,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對不對?」

  參議員坐下,疲憊地伸直雙腿。「漫長、孤獨的路,」他說著,笑了。「老了,不靈活了。」他指指電話機。「有什麼新情況嗎?」

  「我打電話將名單告訴了下邊,」州長說。「然後——我擅自給在丹佛的女兒珍妮打了個電話。」他笑開了。「我將帳記在州長官郵電話費上。你想給誰通話嗎,傑克?」

  參議員搖搖頭。「沒有。」他說罷,突然站了起來。「本特,你是否懷疑過自己?你是否想過自己對別人究竟有什麼用?」

  州長笑笑:「經常。」

  「我說的是真話,」參議員說。「當你初出茅廬,你茫然四顧,看見的都是些大人物,總統、內閣官員,見到你自打懂事起在報紙上、雜誌上、書本上才能看到的人——」他停了停,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手比劃著。「你研究他們的言談舉止,因為他們就是你想成為的那種人。」他苦澀地笑了笑。「現在才來談尋求個性。這說明了你的存在以及你要做的一切就是成為你自己。」他搖搖頭。「現在你實實在在做的事,就是尋求在你的餘生中你所要扮演的角色的性格,完全不同的性格。」

  貝特吃驚地望著參議員。

  「因此,」參議員說,「你找到了自己的角色,把你的臺詞背得滾瓜爛熟。」他停了停。「這下奏效了,令人信服。起初,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年輕人。之後,四十多歲,你初有政績。然後是五十歲、六十歲,你走了漫長的一生,可你還沒有走到頭。本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州長的笑很淒涼。「人永遠不會走到頭,」他說。「前面山頭上總有新的目標。當你到達時,它已經變了。」他攤開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遠處看是光彩照人的東西,到近處一看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

  「因此你想什麼時候你才能邁出最後一步。這一步使你找到了你的歸宿。你因此可以放鬆,享受。你知道自己打了一場惡仗,賺你的錢,撈個一官半職,願說什麼廢話都可以。」他搖搖頭。「答案——沒有。這就是華盛頓和別的地方的老頭總不退休的原因。他們總在盼望著把一切都做完的那天到來。這樣就可以死而無憾。可那一天總是不來。直到你面對象這樣的情形,你才認識到這一點,這時,你突然意識到自己為什麼要在這短暫的一生裡如此疲於奔命,去尋找那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成了堂·吉訶德,象加拉哈德一樣尋找耶穌在最後的晚餐上所用的杯盤——結果只是徒勞無益。」

  「可是很好玩,」州長說。

  「也許沒有時間了。這是再愚蠢不過的事實。」

  州長靠在椅背上大笑起來。

  「幹嘛這麼好笑?」

  「你的傷感象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參議員站起來。他看看州長,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做了個手勢。「順便說一句,二十一號剛才走了,」他對貝特說。「就是那個一絲不掛的小東西,她認為——」

  「我是四十九號。」貝特強裝笑臉,說道。

  參議員猶豫了一下,然後意思含混地揮揮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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