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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帕蒂為難地四下看了看。「我就留在這裡。」

  「不是和保羅在一起?」

  「不是,我和他完了。」帕蒂停了停。「爸爸知道。」

  「你認定怎麼好就怎麼幹吧,孩子。上帝保估你。」

  帕蒂慢慢掛上話筒。她明白布朗和兩位消防隊長故意不看她,等著由她告訴他們。「我父親去世了,」她慢慢地、清楚地說道,「我走了。」

  「坐下,」布朗說道,語氣很嚴厲。「我很難過,賽蒙斯夫人。好人不長壽。我很高興他沒有在這兒看見——看見大樓這副樣子。」

  帕蒂慢慢地說:「謝謝。我……不願在這裡礙手礙腳的。」但她突然想到:我無處可走,完全孤單的痛苦向她襲來。

  步話機響了。「我們已經進到眺望廳樓層,頭兒。」丹尼斯·霍華德喘著粗氣說,「濃煙現在還不算太厲害,我們想法先把門打開。」

  「門怎麼了?」

  「哦,天哪!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他幾乎是在慟哭。「大箱子堆在門裡,從裡面無法把門打開。我們的人究竟在哪兒,讓他們象這樣把消防門堵住?」

  消防隊長閉上限睛。「我不知道,丹尼斯。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有什麼事情做錯了,總有人會發現的。把他媽的那些箱子掀開,」他幾乎粗野地吼道,「鑽出樓梯井,然後進去!只有這樣了!」

  ***

  納特在黑暗的大樓裡,靠消防隊員頭盔上怪異的燈光摸索著。黑暗使他心驚肉跳。他擔心每一次吸氣都將是最後一次。吉丁斯、裘·劉易斯和另外兩名臨時找來的電工就在他附近,但此時找不到他們了。

  他突然被兩個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拖著一根水龍帶的消防隊員撞了一下;他們好象沒有意識到撞著人似的。

  這使他想起一件事:大城市裡的人就象雞圈裡的火雞。他們似乎喜歡你撞我、我擠你地擠在盡可能小的地方。高峰時的地鐵、公共汽車、揚基體育場擁擠的梯子、柯尼島的海濱、時代廣場的除夕夜、麥迪遜廣場的集合……天啊,他們都很喜歡!

  不遠處有個聲音在面罩裡咕嚕:「你這狗娘養的!好啦,給個亮,他媽的!」是一個電工。

  吉丁斯也在那兒,在濃煙中顯得非常魁偉。「你如果搬不動,就讓我來。」他的聲音聽上去虛幻、遙遠、空洞。裘·劉易斯也站在不遠處,聲音空洞地叫道:「快點。」他開始咳嗽。「再也受不了啦。」

  「走吧,」吉丁斯的聲音:「就要完了。」

  在濃煙和一片黑暗中,納特看見劉易斯揚起一隻手臂,慢慢放下。他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兩步,倒下去,掙扎著站起來,又倒了下去。

  吉丁斯罵道:「他娘的——」

  「堅守崗位,」納特叫道,語氣嚴厲。「我扶他出去。」

  他跪倒在劉易斯身邊,將他轉過身,臉朝上,然後把他扶成坐的姿式。他慢慢地、沉重地將劉易斯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雙腿發軟;儘管戴著面罩,濃煙仍然充滿了肺,侵佔了本應屬￿氧氣的地盤,致使他頭暈目眩。

  劉易斯的身體柔軟,死沉沉的。納特不知道他是否還在呼吸。他磕磕絆絆地走到第一階樓梯,慢慢地,竭盡全力開始往上爬。

  十三,十四……一段平坦的地板,接著又是樓梯,濃煙並沒有減弱。

  在一層樓梯中間他停了下來,不停地咳嗽。前面只有黑暗和濃煙;似乎有一道門,關著——天哪!門也是鎖著的嗎?如果是鎖著的,那就是爬錯樓梯了。

  他掙扎著爬上最後兩級樓梯,用空著的手摸拉手。沒有。

  沒有拉手?為什麼?

  他趨前用劉易斯柔軟的身體推門——門突然開了,納特差點倒了過去——倒進濃煙滾滾的中央大廳。

  他終於進入了讓人難以置信的、充滿清新空氣的大廳,揭下了讓人窒息的面罩——兩個身穿白衣的人過來從他背上接過劉易斯,另外一人說道:「聞聞這個,」然後把一個橡皮面罩按在他的鼻子和嘴上。

  他深深地吸著氧氣,廣場漸漸出現在他的眼前。他摘去面罩,東倒西歪地朝拖車式辦公室方向走。

  「你沒事吧?」帕蒂迎上來問。

  布朗問:「電梯怎麼樣?」

  納特疲倦地做了個手勢:「也許能用。他們要試試。海岸警衛隊正在抓緊進行準備。」

  吉丁斯走上梯子。戴面罩的臉部很白,前額黑糊糊的。煙灰染黑了他的頭髮。他那件燈芯絨茄克濕透了。他說:「如果再繼續下去,大火要一直燒到眺望廳。」他朝電話機走去。

  布朗已經對著話筒在吼叫:「你說什麼?電梯開上去了?!肯定嗎?啊,州長!天哪,天哪!」他停了停。「是,先生,我們會堅持到底的。」他用手捂住話筒,說道:「電梯開上去了。他們正在設法把門打開。怎麼樣?」他朝納特望過去。「我們現在可以不考慮褲形救生器了。」

  「不,」納特說道。「電梯如果能啟動,當然很好,但是我們得留一條退路,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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