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空中火葬 | 上頁 下頁
一三


  常有這樣的情況,他感到和女兒的親近是與和瑪麗的親近平行的,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說更親近些。妻子和女兒不是一回事:各自都有發號施令的領域。「我怕很多東西,親愛的,」麥克勞說。「自打我從醫院窗口看見你的那個時刻起,我就怕有一天你會離開我。」

  「我沒離開你啊,爸爸。」

  「從某個角度講,你已經離開家了。我不知道做母親的在兒子結婚的時候有什麼感覺,但我知道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感情。」

  「爸爸,你認為保羅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男人?」

  他保持笑容。「我不是很瞭解他。」

  帕蒂的微笑消失了。「你是不是開玩笑?」

  「我不知道。」

  帕蒂說:「爸爸,你是一個非常出色的丑角演員。」她那機靈的腦袋搖得象撥浪鼓。「我不明白是怎麼搞的,我一直以為你喜歡保羅。」

  「是什麼使你改變主意的?」

  「你眼睛裡的神情。爸爸,出什麼事了?」

  麥克勞不慌不忙地抬起頭來,一個侍者走到近前。

  「再來一杯,先生?」侍者問。

  「好的。」答話的是帕蒂。「給我父親,不是給我。」侍者走了以後,帕蒂說:「情況很糟,是嗎?」

  「連親生女兒都來嚇唬我,」麥克勞盡力輕描淡寫地說。「親愛的,我不知道。可能有幾件涉及世界大廈的事。」

  「哪一類事?」這位承包商的女兒,轉包人的妻子,提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從中搗鬼?保羅?可他怎麼會——」她停了一下,平靜地說,「他幹得出,是嗎?你講的那些事我已經聽說了——回扣,假髮票,提貨單——」這些字眼輕快地跳上她的舌尖。「是這樣嗎?」

  「什麼事都還沒弄清呢,寶貝。沒弄清以前,我不能說人壞話。」

  新鮮的飲料上來了。麥克勞看了看,端起來,慢慢地呷著。他心裡想,自己需要的可不只是一懷,而是一瓶。

  「爸爸,我跟保羅分居了,或者說鬧彆扭了。可要是他遇到麻煩——」她微笑起來,「我不想滿口道德文章。我是說,要是他遇到了麻煩,現在可不是甩掉他的時候,對嗎?」

  麥克勞沉默了。過了片刻才說:「你知不知道那女的是誰?」

  「齊勃·威爾遜。」

  「納特的妻子?納特知道嗎?」

  「我沒問過他。」

  又是一陣沉默。「或許,」麥克勞一字一頓地說,「你們要是有孩子就不一樣了。我知道這是老一套。」

  「我們不可能有孩子,爸爸。這是問題的另一個方面。保羅做了輸精管切除手術。他說都不肯說一聲,就是這麼回事。」帕蒂拿起菜單,又微笑著說:「大家都這麼說,這有什麼新鮮的?我想給你點幾種萊,爸爸。你可別以酒代餐,你不是個酒鬼。」

  帕蒂的淚水湧進眼眶。她從錢夾裡掏出一張軟手紙,氣惱地擦去眼淚。

  「有的時候,」麥克勞說,「事情就是這樣,要不就壞事了。寶貝,我來給你點菜。」

  ***

  齊勃乘出租汽車從餐廳直接回到編輯部。她走進辦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踢掉鞋子。她看也不看寫字臺上那堆稿子,兩眼望著牆壁。

  她有點不相信保多·賽蒙斯談到納特的那些話:他是大西部來的,留心著點,別逼得太緊。她對納特有自己的看法。

  另一方面,說真的,她對丈夫的瞭解有多深?人與人彼此能有幾分瞭解?這個問題在她硬著頭皮去讀的那些小說裡經常出現。沒准有點道理。

  她與納特結婚後恩恩愛愛地生活了三年。與某些婚姻相比,這時間並不長,可是要熟悉一個男人,三年當然夠長了吧?

  納特每天晚上都要把衣袋裡的東西取出來,衣服一件件掛好,在鞋裡放上鞋楦。他擠牙膏從底部擠,不從頭上擠。齊勃認定他刷牙時都在無聲地計數,不多不少刷60秒,要麼45秒?呼呼一下,呼呼二下,呼呼三下……

  齊勃睡覺不大安份。納特恰恰相反,仰臥朝天,一動不動,也不打呼嗜。他早晨在公園跑步,步行上下班,加上每天做地面體操,翻筋斗、拿大頂,等等,身體棒極了。他氣度平和,從不在招待員或出租汽車司機面前罵娘。他喜歡波蓬酒,不喝馬蒂尼,這一點剛開始好象也有點不對勁,而今已見慣不驚。看見漂亮女人,他都要贊許地打量一番,一副藝術家的派頭,但齊勃敢打一個大賭,這種打量也就到此為止。他倆的性生活圓滿幸福,時有花樣,不象最近一段時間那樣有些勉強。

  說到底保羅·賽蒙斯描繪的那種特點在哪兒呢?

  總之她幹嗎突然這樣擔心呢?難道她真的相信納特會作為一位怒不可遏的丈夫,拿她與人通姦這一事實跟她當面鬧翻?保羅要是被認定是罪魁禍首,納特會不會採取某種報復行動?這種事情《每日新聞》最喜歡登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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