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窺視者 | 上頁 下頁
三九


  他們站在那裡再也不說話。然後他覺得她想走了,可是她只走了兩步又走回來,伸出手掌給他看她一直藏在掌心裡的什麼東西:

  「而且我找到了這東西。」

  那是一根香煙。她用手指指著小山谷的穀底,繼續說:

  「我剛在這兒找到的。只吸了一半的香煙就扔掉,這兒的人沒有這種習慣。他每天早上經常嘴上叼著香煙,這一次也不例外,他的香煙是小雅克掙扎時失落的。」

  馬弟雅思伸過手去把香煙搶過來——大概是想拿近一點看清楚些吧。他用很迅速的手勢一下子就把香煙藏進他的短祆衣袋裡。年輕的婦女睜大驚異的眼睛望著他,還向他伸著手討還她的東西。可是他只說了一句:

  「這就是證據,的確,您說得對。」

  「我不會說出來的,您別拿掉……我剛才就想把它扔到海裡去。」

  她後退了一步。

  馬弟雅思忘記了回答。他看見她繼續後退,仍然睜大著眼睛望他。然後她猛然轉身向燈塔的方向奔去。

  等到她在一片高地背後消失以後,他才沿著剛剛走上來的小路走下去。到了風吹不到的小山谷的穀底,第一件抓住他視線的東西,是草地上的第二根只吸了一半的香煙,和第一根完全一模一樣。剛才他來的時候沒有看見。一簇較高的草把它遮蓋住了,如果他不是偶然站在正確的位置上,任何人從別的角度都不可能瞧見它。

  他把香煙撿起來,放進衣袋,又開始在這幾平方公尺的土地上到處尋找,希望找到可能跌落在那裡的第三根香煙。可是他對這地點只記得個大概,不能十分肯定地確定周圍的界線。

  他白費了一番心事,始終沒有找到那第三根香煙。他認為這根香煙頭比其餘兩根更短一點,因此惹起的麻煩也就更小一些——尤其是只有一根——類似這樣長短的香煙頭任何一個吸煙的人都會扔掉的。任何人只要從合理方面著想,都不會想像到這根香煙曾經有過怎樣的用途。

  最後,馬弟雅思又想:即使這根香煙頭和前兩根一樣長,也可以認為是讓·羅賓——或者那個名字並不叫讓·羅賓的漢子——用強力把牧羊女拉向懸岩邊沿的時候,在搏鬥中失落的。總而言之,最主要的是不能讓一個可能來進行調查的人找到一根以上的香煙頭;因為如果人們不知道這些香煙曾經派過什麼用途,就不能懷疑到旅行推銷員的身上——在整個島上,也許旅行推銷員是唯一不曾對死去的女孩懷有任何惡感的人,懷疑他是可笑的。

  拉恰相反,幾根香煙頭的同時存在就顯得奇怪,可以使人猜測女孩的死不是由於愛情糾紛遭到情人的報復,而是另有原因;何況只要人們同時發現屍體上的傷痕,不是跌落時在岩石上撞傷的,不是海水侵蝕的,也不是魚或蟹咬傷的,就更會引起懷疑了。

  因此,馬弟雅思只要把他已經找到的兩根香煙頭毀掉,宣稱他已經把年輕婦女剛才交給他的那根香煙頭扔掉,就行了。

  這一場談話和他自己的尋找花了他很多時間,為了爭取時間,馬弟雅思想走另一條小路,不經過大路的轉彎角而直達市鎮。曠野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小路,本來大有選擇餘地。可是起伏的地勢使他瞧不見他想走去的目的地,他只好靠猜測來決定方向,決定從走來的路轉一個約三十度的彎。

  他還必須走一條早已踏出來的小路。這樣不僅可以避免在荊棘叢中走路的不便,而且有希望找到瑪莉亞·勒杜克走到懸岩的那條近路。

  不幸得很,現有的無數小路中沒有一條符合他所計算出來的三十度角,因此一開頭就不得不從兩條可能正確的彎路中選擇一條。這兩條路都是彎彎曲曲的,斷斷續續的,時而分開,時而會合,不斷地互相交叉,甚至在一片灌木叢那兒突然中斷。這樣就使他不得不一再轉彎,停下來猶豫,後退,每走一步都遇到新的問題,對自己所選擇的方向沒有了任何把握。

  此外,馬弟雅思在縱橫交錯的道路中往往沒有仔細思索就作了選擇。他走得很快,也使得他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思量。有一件更嚴重的事使他心煩,那就是他對那三根香煙頭所作的分析:留在懸岩上的那根香煙頭不是那個年輕婦女撿到的香煙頭。而她是根據香煙頭的反常的長度來證明那件罪行的。如果現在公開拿出來一報兩公分的香煙頭,旅行推銷員怎麼能夠——萬一需要當面對質的話——使她承認這就是她交給他的那一根呢?要解釋香煙頭為什麼變短.馬弟雅思必須承認在扔掉香煙頭以前,曾經把香煙頭點著而且吸過——這樣的解釋既不簡單又不像是真的。

  他的推理和假設被一件使他吃驚的事打斷了:原來他突然又回到了大路上,正好在通向馬力克農舍的那條路對面,換句話說,就是在離開那個兩公里路碑不遠的地方。

  他回過頭來,認出了把他帶到這裡來的那條小徑,的確是不到一小時以前他走來的那一條,也是昨天他騎著自行車到這兒來的那一條。經過幾個轉彎,又兜了幾個圈子,他一點沒有覺察到又走回原來的老路。

  這件事使他不安:他現在懷疑根本沒有一條近路從市鎮通到懸岩的這個窪地,而他以前的一切想法都認為必然有這樣一條近路。當然,這件意外的事更拖延了他的時間:他比預定時間幾乎遲了四十分鐘才去吃午飯。

  這樣的不準時使他自己也感到很生氣,因為咖啡店供飯給他是一種恩惠,只由於在這種季節裡沒有正式飯店才答應供飯給他的。他是咖啡店裡的唯一顧客,他一走過去,店主人馬上有禮貌地向他指出這一點,可是態度很堅決。馬弟雅思奔走得上氣不接下氣,樣子很慌張:

  「我一直走到我的老朋友馬力克家裡,」他為自己辯解,「您知道,他家在黑岩村那邊。他們把我留住,超過了我預定的時間……."

  他馬上覺察這幾句話說得多麼不小心。他立刻住了嘴,本來他想補充一句說,羅技·馬力克想留他吃飯,他拒絕了,因為這兒等他,等等,但他也沒有敢再說下去。也許羅拔·馬力克本人剛從「希望」咖啡店走出去;最好還是不要再回謊,以免進一步露出馬腳。他所說的頭一個謊話已經有被人正式否認、從而惹起人家種種懷疑的危險……

  「可是您是從大燈塔的那條路上來的吧?」一直站在門柱上降望他的店主人問道。

  「當然是啦。」

  「您既然是走路來的,您可以走一條近得多的路。他們為什麼沒有告訴您這條路?」

  「他們大概是怕我迷路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