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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但是這個世界並不幸福(2)


  世界各地差不多所有的人從一開始都用什麼名字稱呼自己呢?這種例子多得驚人,他們稱自己是「上帝的人」或「上帝的選民」,更荒謬的是,「屬￿上帝的人」。埃及人在其他人的眼裡是卑賤的小農,但他們卻把自己看作是「上帝的人」。猶太人認為自己是「上帝的選民」。「蘇密」——現在人們所知的官方名字是芬蘭,它的意思(人們告訴我)是「上帝的人」。太平洋上的許多部落——我們最熟悉的只是塔希提島人——也稱自己為「上帝的人」。波利尼西亞同西亞、北非和北歐相距萬里之遙,在這些地方居住的種族彼此間毫無共同之處。可是有一點,他們都明顯地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有價值的人,他們看不起人類的其他成員,認為他們是異己,不體面,應該受到鄙視,如果可能,還得躲遠一點。

  在這個觸目驚心的規律中,乍看起來希臘像是一個例外。但是他們高傲地堅持自己是海倫的直系子孫,是天神的兒子,是大洪水的唯一倖存者,這表明他們很尊重本種族的人。他們輕蔑地把非希臘人指為野蠻人(希臘文barbarous這個詞的意思是陌生、外來、粗野、奴性和無知),這暴露了他們非常蔑視所有的非希臘人,粗率無禮地稱他們為異己,甚至那些在各方面的確高出一籌而且心胸寬廣的著名科學家、哲學家們也認為他們是劣等人。這表明至少在這個方面,他們和愚昧無知的澳大利亞土著居民的水平一樣,那些土人從來沒學過三以上的數,但卻十分得意地告訴歐洲最早的來訪者說,如果問他們是什麼人,將是非常愚蠢的,因為他們顯然是獨一無二和絕無僅有的「上帝的人」。

  我們注意到的羅馬人不受這種傲慢無禮的討厭形式的束縛。這並不是因為他們對自己的評價低於旁人。千萬不要這樣認為!他們象現代的英國人一樣,認為自己理所當然是至高無上的,所以他們從不認為有必要就這一點做任何明確的解釋。他們是羅馬人,這就夠了。對這麼一個顯而易見的事——這是人人都能看見的——大驚小怪不免有失體統。羅馬人對此並不在乎,至少在這方面是不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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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純種族的概念促使大多數部落和民族認為自己是獨一無二值得被稱為真正的人民的人,這一點我就談這麼多吧。但這只是一個細節,因為伴隨這種奇怪的排外和優越感的種族意識,還有對宗教、道德、風俗這些不同但至關重要的問題的特定的信仰。結果,每個集團無論大小都總是居住在壁壘森嚴的城堡裡,用偏見和固執這個堅固的屏障抵禦外界和外來的影響。

  美國已經獨立地生存一個半世紀了。誠然,清教徒的不寬容行徑是沒有什麼可吹噓的,但是我們畢竟避免了最危險的極端行為。可是現在,邊遠地區已經開發了,國家正迅速地走向定型,我們卻似乎沒有從地球上古老一些的種族的錯誤事例中吸取足夠的東西。就在我們的土地上,各個種族團體仍緊緊地抱成團,各自推行自己的禁忌,好象根本沒有聽說過《人權宣言》一樣。宗教團體好象從未談過憲法中對出版自由的規定,不但強令自己的成員應該閱讀和思考什麼,還不顧由全體人民選出的代表制定的法律,自己制定起法律來。在咫尺之間,我們就能看到(如果我們願意這麼做的話)一種狹隘的精神和種族排外性的發展,它直到一九一四年戰爭爆發時一直被認為是黑暗時代的不幸殘餘。

  很明顯,我們對形勢的樂觀看法有點過早。在近六年的發展中,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以及各種形形色色偏見和片面的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意識形態的增長開始使最抱有希望的人們相信,我們已經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幾乎是不折不扣的中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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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並不是一個愉快的發現,但正如一個喜歡哲學的法國將軍不久前說的那樣(幾乎是預言):「對不愉快的事情生氣是沒有用的,因為事實根本不在乎,因此也不會改變」。所以讓我們勇敢地面對這些最不受歡迎的發展,作出合乎邏輯的結論,找出對付它們的方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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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最廣博的意義講,寬容這個詞從來就是一個奢侈品,購買它的人只會是智力非常發達的人——這些人從思想上說是擺脫了不夠開明的同伴們的狹隘偏見的人,看到整個人類具有廣闊多彩的前景。他們就象我在這本書的一開始引用老朋友昆塔斯·奧裡利厄斯·希馬丘斯向我們提出質問:既然我們舉目共望同樣的星星,既然我們都是同一星球上的旅伴,既然我們都住在同一個天空裡,既然生存之謎深奧得只有一條路才使人找到答案,那我們為什麼還總是彼此為敵呢?但是如果我們敢於這樣做,並且引證一個古代異教徒的高尚之語,那些堅持只有一條通往拯救的道路(也就是他們的那條道路)的幫派的不寬容首領就會馬上向我們嚎叫起來,並投來石塊和木捧,那些沒有沿著他們的狹窄小路走的人註定要永遠淪入地獄,因此便嚴厲鎮壓他們,來防止他們的懷疑影響別的人,使別的人也去試一試在「唯一權威性的地圖」上沒有標出的路徑。

  昆塔斯·奧裡利厄斯·希馬丘斯生活在公元四世紀。從那以後,有高尚思想的人們偶爾用提高嗓門的方法來捍衛這種精神和種族問題上的中立態度。他們偶爾(但僅僅是很短的時間)甚至成功地創建了自己的團體,在那裡人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思考,並且允許按照自己的方式尋求拯救。但這種寬容的態度總是由上層領導強行實施的。它從不來自下層,他們不甘於接受來自上層的干預,使憑藉著傳統的權力,總是要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而如果沒有別的方法使別人開竅,就用武力迫使他們「入會」,因而為了防止流血,常常需要由警方出馬。

  所有的美國人應該永遠感激不盡的是,他們的聯邦是由一批真正的哲學家締造的,這些人無愧於哲學家這個詞,他們具有廣泛的實際經驗,完全擺脫了十三個移民區早期歷史上典型的狂熱宗派主義。這一代人得到了最後的報答,但等他們過世以後,千百萬饑餓的歐洲人便潮水般地湧進了他們曾希望建立理智王國的美麗土地,這些歐洲人不僅帶來了強壯的臂膀(這是他們必需的),還帶來了古老的先入為主的偏見。他們只相信自己見解的正確性,在各個問題上只能依從自己,絕不能兼聽旁議。

  當時我們太樂觀了,又忙於勘探大陸的資源,以至於覺得有了這口大熔爐就能解決一切。但是要熔化任何物質,最好是經過緩慢複雜的過程,還需要經常的監督和照管,因為人的靈魂不願意被液化,它比我們知道的任何物質都頑固。結果便是現在這個局面,用機關槍和集中營武裝起來各種各樣現代的不寬容比中世紀的又勝一籌,因為中世紀要「說服」異教徒也只不過使用地牢和緩慢燃燒的火刑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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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向我們提出一個問題,我們能做些什麼?前幾頁我講過,我並不信賴對不愉快的事採取熟視無睹的政策。因此我得出了不樂觀的結論:至少在目前我們對眼下非常不幸的事態是做不了建設性的事情的。我們必須接受這種形勢,同時又要緩慢地為將來作出細緻的計劃,這點是確定無疑的,我們再也不能讓自己措手不及了,因為文明再也經受不住類似近六年中所遭受的各種無休止的打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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