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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但是這個世界並不幸福(3)


  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八年的戰爭象一場颶風。它不僅摧毀了大部分人類組織,而且使許多人死去或陷於窮困潦倒之中,要在不長的時間裡消除這些損失是不可能的。那些在這場災難中倖存下來而且一毛未損的人們,興致勃勃地只顧修理自己的房屋,根本不管別人變成了廢墟的大廈。最後,在周圍受打擊最重的被遺棄的里弄裡,要進行各種正常和健康的生活已經完全不可能了。接著,在一些淒涼的地窖的廢墟裡,誰也不知道從那兒跑來了一些陌生的、不健康的人,他們聚集一些被拋棄的人,開始宣講自己發明的學說,這些人是在荒涼的灌木叢裡長大的,那裡根本不會培育出健康和理智的生活哲學。

  既然重建工作已經落後了許多年,我們就可以用正確的觀點觀察它。世界大戰後,世界需要大量的新鮮空氣、陽光和好的食物,這比任何東西都迫切,但它得到的卻是饑餓和失望。於是許多有害的新學說應運而生,它使我們想起了那些難以置信的信條,它們是在三、四世紀小亞細亞衰敗的沿海城市裡的臭氣熏天的彎曲小街裡發展起來的。

  但是最後,新的拯救預言家們的信徒餓得受不了,便逃了出來,湧入我們相對平靜的村莊裡,我們對此毫無準備,就象十七個世紀以前的亞歷山大人一樣,那時附近沙漠裡的暴徒圓睜怪眼,闖入學校,處死了哲學家,因為他們傳授的寬容學說意味著對那些自認為掌握了唯一真理的人們的詛咒。

  * * *

  是的,我們現在象過去一樣驚訝和絕望。現在我們再想掃除席捲了整個地球的瘟疫——偏執和暴徒精神的瘟疫——已經為時過晚了。但至少我們應該有勇氣承認它們存有的現實,把它們看作某些非常古老的人類性格在現今生活中的再現,多少年來,這些性格一直在沉睡著,等待時機東山再起。時機一到,它們不僅要凱旋而歸,而且由於受了這麼長時間的壓抑,其狂暴、憤怒和兇殘的程度比歷史上任何時候更甚。

  這就是現在展現在我們恐怖的目光前的圖景。我們自己(為遼闊的大西洋祝福吧!)在最近爆發的這場種族和宗教狂熱的惡果中還相對安全。但如果我們不常備不懈,病毒就會登上我們的海岸,把我們毀掉。

  剛才我問自己:「我們能做些什麼?」就我看來,除了保持頭腦冷靜和時刻做好準備,沒有什麼事情好做。磨嘴皮子不會有什麼成效。幻想自己如何優越,這種思想上和感情上的衝動只能加速崩潰的過程。因為民主的敵人會把我們的憐憫和長期容忍的態度誤解為單純的軟弱,因而會採取相應的行動。將來我們被關進集中營的時候,我們才會想到,歐洲中部的民主國家和我們一樣,也是這樣被毀滅的,他們對持完全對立的理論的人大談什麼寬容,就猶如對白螞蟻甜言蜜語地吹噓「大家具有不可分割的權力」,而這些白蟻卻正在摧毀我們腳下的基石。

  不——就我所理解的當前形勢,進行直截了當的反攻已經太晚了。是我們鼓勵了敵人進來。我們給予他們各種安全保護,直到他們有足夠的力量反對自己的保護人,並且迫使保護過他們的人過下等的生活——沒有自由的生活。但在我們星球上屈指可數的幾個角落裡還殘存著自由,那些正直的和有正義感的人有責任——迫切的和絕對的責任——養精蓄銳,保存自己,以便迎來開始進行重建工作的那一天。

  任何人都不應該認為這是失敗主義者的表現,或是不敢應戰的人提出的想法。根本不是!事實就是事實,由於不可饒恕的粗心大意和缺乏承擔責任的勇氣,我們暫時喪失了許多領土,因而多少在目前我們應該撤退,然後為再發動一次啟蒙運動作好準備。

  這樣就給予我們在寬容問題上實際鍛煉自已的任務。我們應該結束得過且過、漠不關心的局面,首先要擺脫這種事情不會在這裡發生的想法。它們不僅可能發生,而且已經發生了,還屢見不鮮。當我們勇敢地接受軍隊式的嚴明紀律——這支軍隊受命進行一場決戰——的時候,必須為那個快樂的時辰做好堅實的準備,那時我們能夠又一次為帶來最後和永久的理性而前進,使它發揮威力,給予自由。

  朋友們,這兒有一項留給幾個堅定的自願者的工作。我承認這將是我們所接受的最困難的一場鬥爭,但是擔當它的人將流芳百世。這場光榮鬥爭的倖存者將作為人類真正的慈善家而受到人們的歡呼——他們使人類解脫了多少代以來的偏見和自詡正確的優越感的束縛,這種偏見和優越感一旦加上懷疑和恐懼,會使最謙卑最溫順的人變成萬物之中最殘忍的畜生和寬容理想的不共戴天的敵人。

  1940年8月于康州老格林威治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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