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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賓諾莎(2)


  他有卓絕的鑒別能力,善於想辦法使學生們喜歡古文課,阿姆斯特丹的加爾文派自由民不顧他過去與天主教的關係,情願把孩子託付給他,而且很自豪,因為這個學校的孩子在六韻步詩和變格上總比別的學校強。

  范·登·恩德教小巴魯克拉丁文,但他熱情追求科學領域的最新發現,對喬達諾·布魯諾崇拜得五體投地,因此毫無疑問教給了這孩子一些正統猶太家庭一般不應提及的事情。

  小斯賓諾莎一反當時的習慣,沒有和其他學生同住,而是住在家裡。他的學識很深,頗使家人驚奇,親戚們都自豪地叫他小先生,毫不吝嗇地給他零用錢。他沒把這錢浪費在煙草上,而是買了哲學書。

  有一個作者最使他感興趣。

  這就是笛卡爾。

  雷內·笛卡爾是法國貴族,出生在圖爾和布瓦蒂耶交界處,查理曼的祖父曾在這裡擋住了穆罕默德征服歐洲。他不滿十歲就被送到耶穌會受教育,呆了十二年,很惹人討厭,因為他肯思考,沒經過證明的東西就拒不接受。耶穌會會士能調理這種難管的孩子,既不挫傷他們又訓練得很成功,他們也許是世界上唯一這樣的人。要檢驗布丁就要吃一吃。辦教育也是一樣。如果現代教育家學會了耶穌會羅耀拉兄弟的方法,我們也會有幾部自己的笛卡爾了。

  笛卡爾二十歲時開始服兵役,他到了荷蘭,在那裡,納索的莫裡斯曾經徹底完善了他的軍事體系,使他的軍隊成為有志當將軍的年輕人的進修學校。笛卡爾並不經常去納索親王的司令部。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怎能當新教徒首領的僕人!這聽來就象叛國罪。不過笛卡爾憾興趣的是數學和炮兵,不是宗教和政治。荷蘭剛剛和西班牙休戰,他便辭了職,來到慕尼黑,在巴伐利亞的天主教公爵麾下作戰。

  但是那場戰爭並不長,唯一一場至關重要的戰鬥是在拉羅謝爾附近進行的,那時,胡格諾派正在抵禦黎塞留。笛卡爾回到法國,想學一點高級攻堅戰。可是軍營生活使他厭倦了。他決定告別戎馬生涯,致力於哲學和科學。

  他自己有一筆小收入。他不想結婚,奢望也無幾,只想過安靜快樂的生活,而且如願以償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選中荷蘭做為居住地。不過這個國家充滿印刷商、出版商和書店,只要不公開攻擊政府和宗教,出版檢查的法律就形同虛設。況且,他從未學會他所移居的國家的文字(這種文字對真正的法國人來說本來並不難),所以避開了不必要的夥伴和沒用的談話,能夠把全部時間(每天差不多二十個小時)用在自己的工作上。

  對於當過兵的人來說,這種生活太枯燥了。但是笛卡爾有生活的目的,很滿足於這種自我折磨的背井離鄉生活。隨著光陰的流逝,他逐漸相信,世界仍然被深不可測的無知籠罩著,被稱做「科學」的東西其實連真正科學的邊都不沾,陳舊的錯誤和荒謬不首先鏟平,總體的進步就不可能實現。這可不是小的命題。不過笛卡爾的耐性很好,到了三十歲,他開始向我們奉獻出了嶄新的哲學體系。他深為自己的工作所激勵,在最初的提綱裡加進了幾何學、天文學和物理學。在工作中他毫不偏袒,這使得天主教徒宣佈他是加爾文派,而加爾文派又駕他是無神論者。

  這些喧鬧傳到他的耳朵裡,絲毫不去干擾他。他平靜地繼續自己的探索,在斯德哥爾摩同瑞典女王談論了哲學,最後安詳地死在城裡。

  在十七世紀的人們中,笛卡爾主義就如同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的達爾文主義,引起了很大轟動。當一名笛卡爾主義者在一六八0年是件可怕的事,很不光彩。它表明某人是社會制度的敵人,是索西奴斯教徒,是自認不能與體面人同伍的下等人。這並沒能阻止知識界大部分人如饑似渴地接受笛卡爾主義,就象我們的前輩接受達爾文主義一樣。但是在阿姆斯特丹的正統猶太人中,這類題目卻沒有人提及。在塔爾穆德和托拉赫也沒有人間津笛卡爾主義,因此它也就不存在。一經表明它在巴魯克·德·斯賓諾莎的頭腦裡存在,結局就註定了,只要猶太教堂的權威人士一出面調查此事,採取官方行動,斯賓諾莎也會同樣不復存在。

  那時阿姆斯特丹的猶太教會剛剛度過一場嚴重的危機。小巴魯克十五歲的時候,來了一個名叫尤裡爾·艾考斯塔的葡萄牙流亡者。他斷然拋棄了在死亡威脅下被迫接受的天主教,又回到前輩的宗教。可是這個艾考斯塔不是等閒的猶太人,而是個紳士,慣于在帽子上插一根羽毛,腰上挎一把劍。那些在日耳曼和波蘭學校受過訓練的荷蘭猶太教士所表現出的自高自大使他驚訝和惱怒,他也很自傲,他從不屑掩飾自己的觀點。

  在那種小的社會組織裡,如此公開的蔑視是不可能被容忍的。一場你死我活的鬥爭開始了,一方是清高的夢幻者,半先知半貴族,另一方是鐵面無情的法律護衛士。

  結局是悲劇。

  首先,在當地警察局,艾考斯塔被控是幾本否認靈魂不朽的瀆聖小冊子的作者。這使他與加爾文派教士發生摩擦。不過事實很快澄清,控告也撤消了。於是猶太教會把這個強頭的反叛逐出教會,剝奪了他的謀生之路。

  在以後幾個月裡,這個可憐人在阿姆斯特丹的街頭流浪,最後貧困和孤獨又驅使他回到教會。但是他要首先當眾認罪,任所有猶太人鞭抽腳踢,然後才能被批准重新入會。這侮辱使他精神失常了。他買了一支手槍,把自己的腦袋打開了花。

  自殺事件在阿姆斯特丹市民中引起很多議論。猶太團體覺得不能冒險再惹起另一場風波。當「生命之樹」中最有前途的學生已經無疑彼笛卡爾的新異端思想所污染的時候,猶太教會就立即行動起來,試圖加以遮掩。人們找巴布克談話,只要他答應聽話,去猶太教堂,不再發表或散佈任何反對法律的言論,就可以給他一筆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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