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桎梏的開始(2)


  在近三十個世紀後的今天,我們瞭解到基督教對羅馬帝國的打擊,但令人驚訝的是,既然它對國家安全的威脅就象匈奴和哥德人的侵略一佯,為什麼羅馬當政者不採取行動鎮壓呢?他們當然知道,正是那個東方先知導致了家奴的騷動,女人們也喋喋不休地談論天國之王會很快重現,許多老人還一本正經地預言地球會在一團火球中毀滅。

  不過,貧苦階層為了某個宗教人為而發狂,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很可能也不是最後一次。只要警方嚴密注視著動態,貧窮的狂熱者就無法擾亂帝國的安寧。

  警方的確戒備森嚴,但沒有找到訴諸武力的把柄。新的宗教追隨者幹事業的方式很值得推崇。他們並不想推翻政府,開始時有幾個奴隸還期望上帝的父愛和人與人之間的兄弟之情會終止主僕之間的舊式關係,聖徒保羅趕忙來解釋說,他的王國是看不見摸不著的靈魂王國,凡是塵世的人最好對一切都逆來順受,以期在天國裡得到好報。

  同樣,許多妻子抗爭著羅馬法典規定的婚姻束縛,歸納出結論說,基督教和解放、男女平等是同義詞,保羅又跳出來,以一連串娓娓動聽的字眼懇求心愛的姐妹們不要走向極端,以免保守的異教徒對教會產生疑心,並說服他們繼續維持半奴隸的狀態,因為自從亞當和夏娃被逐出天堂以後,這一直是女人的本份。所有這些都表現了對法律的畢恭畢敬,很值得效仿,因而當權者准許基督教傳教士任意往來,因為他們的說教最適合當政者的口味和願望。

  但是,一如歷史中經常出現的情況,群眾的寬容精神遜于統治者。他們貧窮僚倒,即使良知准許它們為積累財富而妥協讓步,他們也不可能感到快慰和富足。

  古羅馬的最下層人由於數世紀以來沉緬於恣意豪飲和打架決鬥,都毫無例外服從於上述規律。起先他們從面容嚴肅的男男女女那兒取得粗俗的快樂,那些男女全神貫注地傾聽講述關於耶穌象普通罪犯那樣不光彩地死在十字架上的神奇故事,這些男男女女把為投擲石塊泥土的流氓高聲祈禱看做是自己的責任。

  但羅馬傳教士卻不能對這個新的發展趨勢持超然的態度。

  當時帝國奉行的宗教是國教,它包括某些特定時節的隆重祭祀,人們要為此繳納現錢,而這些錢又裝進了教堂頭目的腰包。如果成千上萬的人不理睬舊的聖地,奔向另一個不名一文的教堂,教士的收入就會大為減少。這當然不會使他們順心,於是他們竭盡誹謗之能事,咒駡不信奉傳統神靈的異教徒背叛了祖先的上帝,指責他們為紀念外國的先知而進香。

  但城市中的另一階層人更有理由憎恨基督教。他們是一夥騙子,就象印度的瑜迦信奉者和愛西斯、艾什特、巴爾、西貝爾和艾蒂斯神話的祭司長一樣,年復一年地揮霍著偏聽輕信的羅馬中產階級的錢,過著腦滿腸肥的奢侈生活。假如基督教是與他們競爭的組織,為了自己提供的上天啟示定價收費,那麼巫師、看手相的人和巫術師幫會是找不到理由抱怨的。生意畢竟是生意,預言的行當讓別人幹一點也未嘗不可。然而基督徒卻出了些該死的主意,竟拒絕收報酬,還把自己的東西送給別人,給饑餓者飯吃,把無家可歸的人請到家裡住,而且分文不取。他們做的大過份了,如果沒有私下的收入或尚未被發現的財源,這是做不到的。

  這時的羅馬已經不是自由民的城市,它是從帝國各地雲集而來的成千上萬喪失了財產的農民的臨時棲身之所。這些下層民眾只知道服從左右大多數人行為的玄奧法則,而對於行為與眾不同的人卻很反感,對無緣無故想過正派節制生活的人存有戒心。時常喝上一杆酒、偶爾還替別人會鈔的好心人的確是佳鄰善友:但是自命清高、不願意看科利西姆的鬥獸表演、看到一批批戰俘在凱西特蘭山的街道上遊街而不歡呼的入,卻被視為逆子,視為公眾的敵人。

  公元六四年,一場大火燒毀了羅馬的貧民居住地,它成為對基督徒進行第一次有組織進攻的口實。

  開始時,有人謠傳說,是喝得醉醺醺的尼祿皇帝異想天開,命令在首都放火,除掉貧民窟,以便按照他的計劃重建城市。然而大家知道得更清楚。這場火是猶太人和基督徒放的,因為他們總是談論天國大火球的降臨,把邪惡的世界燒為灰燼。

  這種說法一開始就很快引起反響。一個老歸人聽到了基督徒與死人說話,另一個人得知他們拐騙小孩,割斷喉嚨,把血塗在希奇古怪的上帝祭壇上。當然,沒人親眼目睹這些卑鄙勾當,但這是因為基督徒大狡猾,已經用錢收買了警察的緣故。這次他們被當場抓住了,必須為他們自己的罪惡行徑接受懲罰。

  我們無從得知有多少虔誠的教徒被私刑處死,或許保羅和彼得也是受害者,因為從這以後再也沒有聽到過他們的名字。

  自不必說,這場民眾性的可怕的大發洩一無所獲。犧牲者接受厄運的凜然態度是對新信仰和死去基督徒的最好宣傳。一個基督徒死了,卻有十多個異教徒爭先恐後地補上了他的位置。尼祿他在短暫無用的一生中做了唯一一件體面的事(這就是於公元六八年自殺)以後,基督徒馬上重返舊土,一切又依然如初了。

  這時的羅馬當政者有了一大發現,他們開始懷疑,基督徒和猶太人並不完全一樣。

  我們也很難責怪他們的錯誤,近百年來的歷史研究日趨清晰地表明,猶太人集會堂其實是一個情報中轉站,新信仰是通過它傳到世界各地的。

  還記得吧,耶穌本人是猶太人,他一直不折不扣地履行祖先制定的古老律法,只對猶太聽眾演講。他只有一次離開過故土很短時間,但是他為自己制定的使命卻是與猶太人共同完成的,目的也是為了猶太人。他的話中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以使羅馬人感到基督教與猶太人的區別。

  耶穌實際上力圖做到的是下面這些:他已經清楚地看到祖先的教堂裡充滿弊病陋習,也曾經大聲疾呼過,並有效地作了鬥爭。但是他為之奮鬥的只不過是內部的改革,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一門新宗教的創始入。假如當時有人提到這樣的事,他還會認為荒唐可笑。但是,就象在他前後的改革者一樣,他逐漸陷入了不能再調和的境地。他的過早死亡反而救了他,使他兔遭路德和其他許多改革者的命運,那些人本來也只想在「內部」做一點好事,卻突然發現自己成為組織「外部」一個新團體的頭領,以致于茫然不知所措了。

  在耶穌死後很多年,基督教(當時這個名字還沒有形成)僅僅是某個猶太小教派,只在耶路撒冷、朱迪亞村和加里利村有幾個支持者,從未跨越敘利亞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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