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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人(3)


  埃及建築師經過精心的計算,把兩塊重達百萬噸的花崗石放在了金字塔裡面墓室的頂部。

  尼羅河谷的數學家們認真研究了太陽的運動,預測出旱季和雨季的時間,為農民提供了日曆,使農業勞動規律化。

  然而,為這些實際問題提供答案的人們,依然把自然界的力量視為無形的上帝意志的直接表現——上帝掌管著季節、星球和海潮,就象總統的議會議員掌握著農業部、郵電部和財政部一樣。

  泰勒斯反對這種看法。不過他象當時大多數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一樣,不願意在公開場合加以討論。假如海濱的水果販子遇到日食時,被這怪異的景象嚇得匍匐在地上,乞靈於宙斯的名字,那是他自己的事,泰勒斯絕不會去告訴人們說,稍有天體運行知識的小學生也會預測出公元前五八五年五月二十五日會發生日食,米萊圖斯城在幾分鐘內會陷入相對的黑暗。

  發生這次著名日食的下午,波斯人和利迪亞人正在戰場上廝殺。人們認為,他們停止相互殘殺是由於光線不足的緣故。泰勒斯不相信這是利迪亞的諸神效仿幾年前在阿迦隆山谷戰役中發生的先例,創造了奇跡——使天國的光芒突然熄滅,以便勝券能穩操在受他們寵愛的一方手中。

  泰勒斯達到的境界(這正是他的偉績所在)就是敢於把一切自然現象看做是受永恆法則支配的結果,是永恆意志的具體體現,不是人們一直想像的天神任意支配的結果。在他看來,即便那天下午只有以弗所大街上的狗咬架,或者是哈利奇舉行一次婚禮筵席,沒有發生更重大的事,日食也會照樣發生。

  泰勒斯通過科學的觀察,得出了一個符合邏輯的結論。他把萬物的產生歸結於一條普遍必然的法則,並做出了這樣的推測(從某種程度上講他的推測是正確的):世間萬物來源於水,水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世界,從創世紀的時候就與世共存了。

  遺憾的是。我們沒有泰勒斯留下的任何親筆文稿,那時他已有可能用文字表達他的思想(希臘人從啡尼基人那裡學會了字母),但如今他的文稿蕩然無存,我們對他的瞭解全是從他同時人的書中提供的一鱗半爪資料裡得到的,這才對泰勒斯的個人生活略曉一二。泰勒斯是個商人,與地中海各個角落的人都有接觸,順便說一句,早期哲學家大都是商人,這也是當時的一大特點。哲學家是「智慧的戀人」。不過他們從不忽視這個事實:生活的秘密寓於生靈之中。他們認為,「為智慧而尋求智慧」的觀點,就如同「為藝術而藝術」、為食品而吃飯的謬誤一樣,貽害無窮。

  在他們看來,世界上有各種個性的人,好的、壞的和居中的,這是衡量世間萬物的最高標準。因此,他們在空閑時間耐心地研究人這個難以捉摸的動物,而且是按照人的本來面目去研究,不是憑先入為主的臆造從事。

  這使他們能夠與其他人和睦相處,從而大大擴大了自己的影響。這要比不厭其煩地說教、向人們指點通向大同世界的捷徑更為有效。

  他們極少提出森嚴的清規戒律作為限制人們活動的準則。

  但是,他們以自身的榜樣向人們表明,一旦真正理解了自然界的力量,就必然會獲得寄託著一切幸福的靈魂深處的安寧。哲學家在自己的生活圈子裡博得了周圍人的好感以後,便有了充分的自由去研究、探索和調查,甚至可以深入到一般被認為只有上帝才能干預的領域裡去探險。泰勒斯作為這個新福音的先驅,把才華橫溢的一生獻給了這項有益的事業。

  儘管他對希臘人眼中的世界進行了分解,分別考查了每一個細微部分,並對亙古以來大多數人一直認為是夭經地義的事情公開提出的質詢,但人們還是容許他躺在床上壽終正寢。即使當時有人讓他對自已的異端邪說作出解釋,我們如今也無從查考了。

  一經泰勒斯指明了道路,追隨者便蜂湧而至。

  譬如阿那克薩哥拉,他三十六歲時離開小亞細亞來到雅典,後來一直當「詭辯家」,還在希臘幾座城市裡當私人教師。他對天文頗有研究。他在授課時指出,太陽不是常人公認的由一名天神駕馭的馬車,而是一個又紅又燙的火球,比整個希臘還要大一千萬倍。

  這個理論並沒有招災惹禍,天國也沒有因為他膽大妄為而用霹靂打死他。於是他又把自己的理論推進了一步,大膽提出,月球表面上覆蓋著山脈和山谷,最後他竟然暗示說,世間有一種「種子」,是萬物的起源和歸宿,從寰宇誕生之時起就存在了。

  但是,阿那克薩哥拉涉足到了一個危險的領域,因為他所談的正是人們熟悉的事情,後來的不少科學家也有過類似的經歷。太陽和月亮離地球遙遙千里,一般哲學家並不在乎怎樣稱呼他們。但是這位教書先生提出世間萬物都是從一個叫做「種子」的原始物質中成長起來的,這毫無疑問大過份了。他的斷言與天神的故事背道而馳——是天神在大洪水後把小石子變成無數男女,使世界重新人丁興旺。希臘所有的孩子在童年就聽到過這個故事,因此否認它的無比莊重嚴肅的真實性會使現存社會的安寧受害匪淺,也會使孩子們懷疑長輩的智慧,萬萬使不得。於是,阿那克薩哥拉成為雅典父母同盟大肆攻擊的靶子。

  假如當時是君主制或共和制早期,城邦的統治者還會有足夠力量保護一名宣揚不受歡迎的教理的老師,使他免受目不識丁的古雅典農民的愚蠢迫害。但那時的雅典,民主制已經發展到了頂峰,個性自由早已今非昔比了。況且,當時深受多數人鄙視的伯裡克利正是這位天文學家的得意門生,這又為法庭的治罪打開了方便之門,使得人們藉以掀起一場反對老獨裁統治的政治運動。

  一名叫奧菲特斯的教士,在一個人口最稠密的郊區當行政長官,他提出的一條法律被接受了。這條法律要求,「對一切不相信現存宗教者和對一切神明持不同見解者,要立即治罪。」據此,阿那克薩哥拉被投入監牢。不過,城市中的開明勢力最後占了上風。阿那克薩哥拉只繳了很小一筆罰款就獲釋出獄了。他遷居到小亞細亞,在那裡壽逾古稀,名同皓月,活到公元前四二八年才與世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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