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克萊默夫婦 | 上頁 下頁 |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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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不太老練,不過很真誠。」 「對,你說的對,他是個好人。」 舞會裡的婦女看上去都很年輕,滿屋子都是牙醫,他不想再瞭解宋德拉跟查理的關係了。他心頭有一種把人往壞裡想的懷疑:查理大概是免費給她做應該收費很高的手術。他打了個招呼就走開了,進了浴室,由於無事可做就洗了下臉。他走出來,靠在牆上,望著一對對男女在大白天裡按《半夜初度》的節奏跳舞。有個非常性感的女人,穿著緞子外套和粗布衣服,站在特德旁邊;她三十多歲,是屋裡年齡最大的女人。 「你是他們家哪方面的朋友?』 舞會上的寒暄,沒話找話,只要對答適當,就能對付著繼續談下去: 「我是新郎的爸爸。」雖然不很高明,但她還是笑了。 「你也是牙醫嗎?」她問。 「不,我是病人。」她又笑了。 在房間那一頭,宋德拉挽著查理的臂,輕柔地訴說知心話。也許她是一片真心。總之查理可以隨心所欲地和城裡無數的宋德拉交朋友,不論他是否免費給她們看牙,也可以隨心所欲地舉辦舞會。特德從來不舉辦星期天的雞尾酒會,這倒不是說他不想舉辦,而是說如果他要舉辦,就得將孩子作好安排。他還能獨自呆上一個小時就得去接比裡了。特德感到兩重苦悶:一是因為來參加了舞會,二是因為得離開這兒。 「我剛才問你,你是什麼病人?——牙齒有病還是精神有病?」 「牙齒有病還是精神有病?問得好。我實際上是推銷廣告篇幅的。告訴你,我只能在這兒呆一個小時。我們在一小時裡幹不了什麼。」 「一小時以後你要幹嗎去?你需要去吸一口毒過癮呢,還是得帶狗出去散步?」 「你很漂亮,但是我得走。要是我現在感到的激情是洪水的話,洪水已經很大了,夠得上領取聯邦政府的救濟金了。」 她又笑了。他覺得非常單調乏味。 「我的這種笑話多得可以車載斗量,」他沒精打采地說。 他跟查理和宋德拉告了別,就去接比裡了。他不相信自己比旁的單身的父親或母親更依戀孩子,他不相信自己比苔爾瑪更依戀孩子。但是他知道他比任何男人都更愛孩子,因為他所認識的離了婚的男人都把子女扔給了母親。他帶比裡回家,孩子由於疲勞和染了感冒,因而精神不振,晚飯除了重油蛋糕什麼也不肯吃。他說:「應該吃這個,對身體有好處,是雞蛋做的,我在電視上看到過。」接著他想起三天前有一段《蝙蝠俠》節目沒看到,於是哭了起來。給他吃感冒藥,他含在嘴裡咽不下去,全吐在睡衣上,最後總算去睡覺了;他全然不知道他可能由於喬安娜的律師的要求而處於監視之下。特德不能想像開列一份清單,把問題的正反兩方面的理由逐條寫下來就能解決是否應該打官司爭孩子的監護權。但是他的律師似乎認為這樣做可以澄清他們的立場,所以他就拿出紙筆來,準備列個表格,看看有沒有用處。 「喪失自由」,是他想到的第一條不撫養比裡的理由。有成千上萬象查理那樣的離了婚的男人在尋歡作樂,他們勉強記得每逢週末根據法院安排去跟自己的孩子度過很少幾個小時;他們下了班能隨便到誰家去,隨便跟誰睡覺。 「睡眠」,是他半開玩笑寫下的第二條理由。比裡不在身邊,他就用不到一天忙上二十四小時,星期五早晨可以睡到九點鐘,甚至睡到九點半。 「錢」,喬安娜肯定會要求他付孩子的贍養費。但她大概也在工作,那麼他可以跟她打官司,叫她交付自己的保姆費。他估計不論達成什麼協議,總比他獨個兒負擔家用來得少些。 「社交生活」,他的社交生活始終不順利,而憑良心說,這不能怪罪比裡。特德知道他不善於處理關係。有了比裡,總有他在場,只不過是使得本來就困難的事情更加固難罷了。 「感情上的相互依賴」,他跟苔爾瑪討論過這個問題:父母單獨跟孩子相處,容易拿孩子當成藉口拒不和別人交往。他們一致認為,既然緊密地生活在一起,就難免有些相互依賴。可是他想這種依賴性是否已經衝擊到了社交生活,而社交生活是經不起經常衝擊的。 「誰領養比裡」,父母離婚.孩子一般都跟母親,比裡也可以跟母親。這樣他逐漸長大了不用煞費苦心地向人家解釋他的父母是誰啦,這樣他可以更象其他孩子。哈麗特說過,孩子需要母親,而比裡的母親只要打個電話就有了。 當他開始開列把比裡留下來的理由時,思路就沒這麼流暢了。 「職業上的好處」,他一上來就寫這一條理由是因為方便。他認為由於需要監看比裡,他在工作上更多責任,因而更成功。 他還準備另想些理由,可是想不出。思路堵塞了,再也想不出有什麼要保留比裡的理由了。沒有理性上的理由,只有感情上的理由。他們倆在一起度過了許多漫長、累人和親密無間的時日。喬安娜出走以後,他做了多大的努力才為他們倆重建了生活。他們倆做了多大的共同努力才熬過來。滑稽的事情,困難的時刻,意外的事故,肉餡餅,還有特德生命中被比裡以某種特殊方式佔據的那一部分。 比裡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愛他。 特德拿起清單,握在手裡揉成一團,哭了起來。他那麼多年沒哭過了,現在哭起來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只能勉強地記得哭泣是什麼回事。他哭得停不下來了。 我不會把你給別人……我不會把你給別人……我不會把你給別人。 律師建議特德開張名單,把能夠出庭證實他人品端正,配當父親的人都列上。他應該把自己的決定通知喬安娜,然後等著看她是否真的向法庭要求獲得對孩子的監護權。躲避是個很吸引人的解決辦法。他和比裡可以回到自然的懷抱裡,過一種超脫塵世的生活,借此回避衝突,讓喬安娜到處去找。可是他住過的地方沒有一處可以重返自然,最多只有紐約市勃朗克斯區的聖詹姆士公園。他的根是紮在城市生活裡的。他們無法以野果為生。 他往大中央網球俱樂部打了個電話給喬安娜。 「喬安娜,你有便談話嗎?」 「可以。」 「我已經作出了決定,喬安娜。我不打算把比裡給你,不論現在或將來,不論今世或來世都不打算把他給你。不論你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改變我的看法。我絕不會拱手把他讓給你。」 「特德……」 「我們經常彼此誤解,但願我現在把話說清楚了,不至於讓你誤解。」 「特德,我以前作為一個母親也不是不賢慧,只是力不從心。現在我知道我能夠勝任了。」 「你使性子的時候,我們就應該耐著性子由著你,對嗎?真虧你說得出。你跑東跑西……」 「我現在在紐約,我住下不走啦。」 「這只是為了在爭取監護權的聽證會上給人良好的印象吧?喬安娜,你想當母親嗎?想當就當吧。去結婚生孩子好啦。不結婚就生孩子也行。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是別把我捲進去。也別把我的孩子捲進去。。 「孩子是我生的。他是我的。」 「我記得你曾經把這個事實拋到九霄雲外了。」 「連他的名字都是我給取的,比裡是我給他挑中的名字。你想叫他彼得還是什麼。」 「那是陳年舊賬啦。」 「你還能見他。。 「不錯,每晚都會見他。你把我的話轉告你的律師。」 「你讓我說什麼呢?就說法院再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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