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克萊默夫婦 | 上頁 下頁
一八


  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你說什麼,她拋下你和孩子出走了?你說什麼?」特德的母親嚷道,而且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人聽懂她的話。「出走了?把你和孩子拋下了啊——!」這種叫嚷他從小就聽慣了。「你說什麼?溜進福特漢姆街電影院給抓住了?你說什麼?你被經理關在他辦公室裡啦?」電影院經理認識他們家。特德的父親當時在福特漢姆街開一家小餐館,電影院經理沒有報告警察,只往店裡打了個電話。特德和約翰尼馬林本來想起傑米佩雷蒂從裡面把大門推開時乘機溜進去,躲在電影院裡的暗處,就象電影《敢死隊》黎明出擊裡的隊員一樣。可是他們給看門人抓住了,準備把他們象電影《大房子》裡的囚犯一樣送進監獄。「你說什麼,我的兒子犯法?啊——!」經理釋放了這個屢教不改的慣犯,換得了一盆熱氣騰騰的火雞。特德的哥哥對他說:「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老弟。」

  比裡出世以前,特德和喬安娜曾到洛德代爾堡去看過朵拉和哈羅德克萊默的新居,那是一座帶花園和游泳池的公寓大樓。哈羅德看電視的時候,朵拉帶他倆各處看看。她對住戶說:「這是我的小兒子特德和我的媳婦。」在游泳池邊上把兒子介紹給別人都要說明職業,介紹女兒和媳婦也要根據她們丈夫的職業來介紹。她說:「特德是做生意的。」但是沒說明他是廣告推銷員,因為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那究竟算什麼生意。要是他跟他哥哥一樣是個酒類大批發商,那就容易解釋得多,比如說:「這是我的大兒子拉爾夫,是個酒類大批發商。」或者跟西蒙家的孩子一樣是個醫生也行。

  「你一直在忙些什麼?」

  「忙著解除婚約。」

  「這種事我從來沒聽說過。」

  「這是新近流行的玩意兒。」

  「怎麼能容忍這種事?」

  「特德嗎?」他父親終於放棄了電視播送的比賽節目來接電話。他之所以沒有早點來接是想看看事情是否要緊,是否值得他來接。

  「你好嗎,爸爸?」

  「你讓妻子走啦?」

  「不是通過民主協商決定的。」

  「她把孩子也扔下啦!」

  他嚷了起來。他一定是感到這是個奇恥大辱。特德從來沒聽到他父親象母親那樣叫嚷過。

  「我把事情全安排好了。」

  「安排?」她母親尖叫道。「怎麼可能安排好呢?」

  「媽,聽我說……」

  「你的妻子逃掉了……」

  「我雇了一個挺能幹的女管家。她帶大了自己的孩子,也照料過別人的孩子。」

  「哪兒的人?」她很快地問。

  「呃——波蘭人。」

  「好的。波蘭人勤快,不過也不濟事。這是悲劇,是恥辱。」

  「她挺正派。以後每天都來,什麼都歸她料理。」

  「恥辱。那個女人,她是個浪蕩女人,浪蕩女人!」

  「媽,你可以用各種名稱叫她,她的為人有許多方面我也弄不清楚,」他說著,一面儘量忍住笑。「可是,你怎麼會認為她是個浪蕩女人呢?」

  「就是浪蕩女人,」她肯定地說。

  「是婊子,」他父親在旁邊添了一句。

  他原想把事情幹得利落些,但是不夠利落。他掛斷電話,想到他們竟然稱她「浪蕩女人」和「姨子」,還是不由得笑了。

  維柳施卡太太稱孩子威廉,孩子稱她維柳施卡太太。特德也稱她維柳施卡太太;她稱特德克萊默先生。特德很歡喜這種一本正經的稱呼,這樣一來,他們就好象同世系久遠、慣用僕人的肯尼迪家族那樣的家庭一樣了。她是個文雅而有條理的婦人能憑直覺照看孩子。對於比裡說來,媽媽走了不再回家那是個深不可測的問題,對於他,生活瑣事才具有現實意義;比如誰送我上學,誰來接我,誰給我做中飯,什麼時候看電視,誰給我做晚飯,誰來做媽媽做的事等等。這些是實際問題,如果無法解決,他會感到害怕。他媽媽的離家並不等於他的世界崩潰了。沒人給他花生醬三明治才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在尋找管家的過程中,比裡關心的是這些事,他用緊張不安的問話來表達他的憂慮:什麼時候上學、什麼時候離校、什麼日子幹什麼、什麼時候吃飯……誰幹什麼事、誰承擔什麼?埃塔維柳施卡太太來後,深不可測的問題依然存在——媽媽不回來了嗎?不過所有其他疑問都由維柳施卡太太解決了。有好幾天比裡老在叨念:「爸爸,維柳施卡太太說我吃過一塊餅乾,不能再吃了。」一天早上,特德陪他倆上學,他走下人行道要穿過馬路,比裡責備他說:「現在紅燈不准走,爸爸。」

  「我們只在指示燈允許通行的時候才過馬路,克萊默先生。這樣他就能學會啦。」

  「好的,維柳施卡太太,你就拉住我的手,帶我過馬路吧。」比裡說。

  她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了穩定。父子倆在內心深處還是不知所措,但是在生活瑣事上、在花生醬三明治問題上,在是否允許通行的問題上……都有維柳施卡太太作主了。

  他對同事們是這樣說的:「我的妻子對婚姻和孩子厭煩了,」而且經常說:「可是我展了個能幹的管家,問題全解決了。」他緊接著說這麼一句話,就堵了他們的嘴,省得他們再問長問短。

  在他上班工作和家裡生活都上了正軌以後幾天,他決定打個電話給喬安娜的父母,因為他們那兒沒有消息。也許他們知道喬安娜在哪兒。可是他們也不知道,喬安娜特意把通知他們的差事也留給了他。

  「您一點都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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