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克萊默夫婦 | 上頁 下頁


  他一看到她痛成這副模樣,刹那間就把所有聽過的課都忘了個精光。他抱住她,直到陣痛過去。接著他提起了準備了多天的提包——他事先讓出租車等在門口——兩口子就上醫院去了。

  「我受不了啦。」

  「不要緊,親愛的。呼吸。」

  「不行!」「行的,求求你,呼吸!」於是她試了一下,有節奏的呼吸,據說這能讓產婦分心,從而擺脫痛苦。

  「沒用呀。」

  「親愛的,下一次你得戰勝它。記住,戰勝它。」

  「也許應該讓他們給我上麻藥。」

  在七十九號街和公園大道的十字路口,交通阻塞,他們的汽車停下來了。

  「不行呀,」他對司機吼道。

  「有什麼辦法呢,先生?」

  特德跳出車來。

  「急診!產婦分娩!急診!」

  他奔到馬路中間,攔住一些汽車,指揮另一些汽車通行,成了一個臨時的、發狂的交通警。「把那輛卡車開走。見鬼。讓開。」紐約那些什麼世面都見過的司機讓這個瘋子搞糊塗了,竟聽從了他的調度。他在這耀武揚威的時刻,成了從紐約的交通阻塞中救出自己臨產妻子的英雄。他們飛快地開向醫院,特德關照司機按住喇叭不放——「只管穿紅燈,罰款我來付。」

  他那顯赫的時刻轉瞬就結束了。到了醫院,喬安娜給送上了樓,他獨個兒在接待室裡等著,勳勞已成陳跡。現在喬安娜在他們手裡,是他們說了算啦。

  「你們太不公正了,」他對接待室的人提出了抗議。「我要上樓,我妻子需要我陪著她。」

  「他們會打電話下來的。」

  「什麼時候?」

  「大約二十分鐘,克萊默先生。」

  「這段時間最重要。」

  「對,我們知道。」

  接待室裡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粗壯男子,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冷靜得像是在看電視。

  「第一回嗎?」他問特德。

  「你怎麼講這種話,」特德生氣地說道。「第一回?」

  「喂,朋友,我是好意,沒想冒犯你。」

  「對不起。這是——是我第一回,」特德自己覺得好笑起來。

  「這是我第三回啦。」

  「等得真心焦。在你感到和她最親近的時候,他們偏偏把她帶走了。」

  「很快就完事了。」「可是我照理應該呆在她身邊。我們用的是自然分娩法。」

  「嗯。」

  「你也是嗎?」

  「請別見怪,不過那都是胡扯。上麻藥,沒一點痛苦,孩子就生下來啦。」

  「可這種方法太原始了。」

  「噢,是嗎。」

  「那你不想上她那兒去嘍。」

  「我要去的。過幾天,半夜裡,我會去的。」

  他們彼此再沒啥可說啦。特德相信自己的主意正確,可是煩躁不安;那個人也相信自己的主意不錯,卻輕鬆平靜。接待員對特德說可以上去了,他就登上產婦樓。從理論上說來,喬安娜正在那兒等待他的幫助。一路上他在重溫自己該完成的各項任務:計算她的攣縮時間,幫她呼吸,跟她閒聊分散她的注意力,用濕布敷在她的額上,蘸水潤她的嘴唇。應該由他來控制局面。他會忙得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

  他走進房間,看到喬安娜正由於攣縮在床上扭曲著,這就是前面說的他試圖教她正確呼吸、領受了她那一句「去你的」的時候,也是隔壁床上的女人用西班牙語尖叫的時候。護士把他推在一邊。這都違反了課上講的作法。

  費斯克醫生終於駕到,高高的個子,一頭金髮。他同特德見面第一句話就是:「上走廊裡去等。」幾分鐘後,護士招手特德再進來,這時費斯克醫生點點頭,走了出去。

  「快了,」護士說。「下次攣縮,我們就叫她使勁擠壓。」

  「你感覺怎麼樣?」他問喬安娜。

  「平生沒吃過這麼大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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