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聽說她要在日內瓦湖湖邊租一座鄉間別墅,在韋維那一帶吧,可我說不上確切的地方,但她准會在那裡度過夏天。」

  走吧,到韋維去!我們到日內瓦去買張瑞士地圖,就能找到這個城鎮或鄉村。眼下已用不著再追天鵝號了,米利根夫人將在她的鄉間別墅度夏,我們只要找就肯定能找到她。

  離開西塞爾四天以後,我們已經在韋維郊外數不盡的別墅間開始尋找。這些別墅,從水色湛藍的日內瓦湖畔的平地一直到綠草如茵、林木如蓋的山坡上,層層疊疊,樣式都是那麼的別致優雅。米利根夫人現在帶著阿瑟和麗絲就住在其中的一座別墅內。地方總算叫我們找到了,而且也正是時候,因為我們口袋裡只剩下三個蘇,鞋底也跑掉了。

  韋維並不是一個小村子,它是一座城市,甚至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因為它已經和新城連了起來。那些星羅棋佈的、緊貼在它周圍的市郊或村鎮,比如布羅奈、科齊埃、佩爾茲塔、克勞倫斯、謝爾奈、蒙特羅、維多和契雄,現在都已經同它連成一片。至於打聽米利根夫人,或者乾脆說打聽一位由一個生病的兒子和一個啞巴女孩陪伴著的英國夫人,那可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因為我們一到韋維就明白,這裡的山上和湖邊住著這麼多的英國人,男的女的,就象倫敦郊區的一座娛樂城一樣。

  最好的辦法是不向人打聽,而是由我們親自去尋訪外國人居住的所有宅第,這並不難,只要在這樣的街道上演出我們的節目就行了。

  我們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跑遍了整個韋維;這一天的收入也真不少。要是在以前,當我們為奶牛和麗絲的布娃娃攢錢的時候,這筆收入會帶給我們一個興奮愉快的夜晚;但是現在,我們並非為錢而奔波,我們是在找人,可是哪裡都沒有米利根夫人的蹤影。

  第二天,我們到韋維的近郊去繼續尋找,我們一直向前走去,只要哪條路看起來合適,就走哪條路;只要看到哪幢房子外表漂亮,我們就到這幢房子的窗子跟前去演奏,甚至顧不上看看窗戶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但是到了晚上,我們還是和頭天一樣,敗興而歸。可是我們的確已經從河邊到山上、從山上到河邊都找了;我們的眼睛也的確一直很留神,只要看去是和顏悅色的、願意聽也願意回答我們的人,我們一個也沒放過,都打聽了。

  這天,還鬧了兩場空歡喜。事情是這樣的,有人回答我們說,我們要找的夫人他們很熟,就是不知道她姓什麼。於是第一次我被帶到一所建在山裡的木屋;第二次是讓我們到湖邊去找,因為那個人說,他敢擔保,這位夫人肯定住在湖邊。住在山上的和湖邊的的確都是英國太太,但不是米利根夫人。

  在韋維近郊仔細尋找以後,我們就到更遠一點的克勞倫斯和蒙特羅去繼續找。徒勞無益使我們惱火,但絲毫沒有挫傷我們的勇氣。今天不成功,明天也許會成功。

  我們有時在兩旁都是圍牆的街上走;有時走在兩邊都是葡萄園和果園的小道上;有時也走在覆蓋著大栗樹的濃蔭的大路上。大栗樹的濃密枝葉把天空和光線都遮住了,被它覆蓋的路上長滿了柔軟的苔蘚。在小道和大路旁,你每走一步,都可以看到打開著的鐵柵欄或木柵欄;看到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鋪著沙石的花園小徑,它們蜿蜒地圍繞著有一簇簇灌木和花叢的草地;草地後面就是掩藏在綠蔭中的華美的宅第或是爬滿藤蘿的雅致小屋。幾乎所有的宅第和小屋都有經過精巧設置的、可以透過樹林或灌木叢觀賞波光粼粼的湖水和幢幢山影的景色的陽臺或平臺。

  但這些花園常常使我們感到失望,因為它們使我們與房子之間隔了一段距離,如果我們不使勁地演奏或大聲歌唱,屋裡的人就聽不見我們的聲音;要是從早到晚都這麼使勁,我們就會感到筋疲力竭。

  一天下午,我們在街心演出節目。我們面前有一排柵欄,我們正對著它放聲歌唱,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背後還有一堵牆。當我聲嘶力竭地唱完了我的那不勒斯歌曲的第一段,正要唱第二段的時候,聽見有人在我們背後,在牆的那邊,用一種奇特的、但很微弱的聲音唱道:

  啊,如果您是白雪,

  白雪冰冷,猶能飲吞。

  這是誰的聲音?我驚呆了。

  「是阿瑟嗎?」馬西亞問。

  不是,這不是阿瑟。阿瑟的聲音我聽得出來,不是他。可是卡比叫了起來,它竄到牆腳下面,一個勁兒撲上去,一個勁兒往上跳,顯出高興得發狂的樣子。

  我無法抑止自己的激動,喊道:

  「是誰在唱歌聽?」

  一個聲音回答道:

  「你是雷米嗎?」

  對方不回答我,卻喊我的名字,我和馬西亞都發愣了,面面相覷地對視著。

  正當我和馬西亞面對面地發愣的時候,我看見馬西亞的身後,在牆的盡頭,在一排不太高的籬笆上面,有一塊白手絹在風中揮過來揮過去。我們於是朝那邊跑了過去。

  我們一直跑到籬笆前,才看清了是一個人在用胳膊揮舞著手絹,那是麗絲。

  我們終於找到了麗絲。有了她,我們也一定能夠找到米利根夫人和阿瑟。

  「是誰唱的歌呢?」我和馬西亞都喘著氣,兩個人那剛剛能張開口,就都同時向她提出了這個同樣的問題。

  「是我。」她說。

  麗絲唱歌了!麗絲說話了!

  我確實成百上千次地聽人說過,麗絲最終將能恢復說話的能力。據醫生說。這很可能會發生在一次強烈的感情震動之後;而我過去一直認為是不可能的。

  但是醫生的判斷終於實現了,她終於說話了,奇跡終於出現了。麗絲本來以為她永遠也不會再見到我了,可我現在正在她面前唱歌,正在她的身邊,她那感情上的震動可想而知是何等強烈,那麼這是否可以讓她更好地恢復說話的能力呢?

  一想到這裡,我自己的感情也震動得無法抑制,我不得不用手緊緊抓住籬笆上的樹枝來站穩身子。

  可是,現在不是沉湎於感情的時候。

  「米利根夫人在哪裡?阿瑟在哪裡?」我迫不及待地問。

  麗絲表動著嘴唇想回答我,但她嘴裡吐出來的只是些很難辨清的聲音。於是,她著急地開始用手語解釋,好讓我儘快明白她的意思。看得出來,她的舌頭和她的頭腦還不能靈活地、習慣地表達她想要說的話。

  我正用眼睛看著馬西亞所不懂的麗絲的手語的時候,突然瞥見在花園的遠處,在一條林蔭道拐彎的地方,一個僕人推著一輛長長的小車,車裡躺著阿瑟,跟在車子後面走著的當然就是他的母親了……我緊貼籬笆,把身子伸了出去。想看得更清楚點,……啊!是詹姆士·米利根先生!頓時,我縮回到籬笆後面,慌忙叫馬西亞也彎下腰來,一時沒有想到詹姆士·米利根先生是不認識馬西亞的。

  驚愕稍定,我立刻明白,麗絲會因為我們突然躲起來而感到驚駭的。

  我又稍稍探出身子,壓低了嗓音對她說:

  「不應該讓詹姆士·米利根先生發現我,他會讓我重新回到英國去的。」

  她由於驚嚇而舉起了雙手。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