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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我懷著一顆緊張的心,用顫抖的手打開了這封信:

  我的愛妻:

  我現在在醫院裡,病得很重,我相信這個病已無法痊癒。如果我有氣力,先應該告訴你我是怎樣病倒的,但這已毫無用處,現在應該立刻辦最緊要的事情,那就是:如果我當真在劫難逃,活不成了,那麼,我死之後,你立刻給下面這兩個人寫信,一個叫格萊斯,另一個叫伽雷,他們的地址是倫敦格林廣場林肯小旅館,他們是負責尋找雷米的律師。告訴他們,只有你一個人能向他們提供孩子的消息。你辦這件事,要多用腦筋,讓他們明白,必須先付給你一筆大錢,才能從你手裡買到這個消息,這筆錢至少應當能使你幸福地度過晚年。至於雷米的下落,你只要給一個名叫阿根的人寫封信,他會告訴你的。阿根過去是花農,現在在巴黎克裡希監獄裡吃官司。凡是你寫出去的信都應該讓本堂神父先生代筆,在這件事情中,你什麼人都不要相信。最重要的是:在沒有確知我已經死去之前,你先什麼事也不要管。

  我最後一次擁抱你。

  巴伯蘭

  我還沒有念完最後一句話,馬西亞已經跳著站了起來。

  「到倫敦去!」他喊道。

  我對自己剛才念的這封信一時還摸不著頭腦,我注視著馬西亞,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既然巴伯蘭在信上說是兩個英國律師在負責尋找你,」他繼續說,「這意味著你的父母是英國人,對嗎?」

  「但是……」

  「你一下子成了個英國人,你有點心煩意亂了,是不是?」

  「我想我應該和麗絲還有她家裡的別的孩子是一個國家的人。」

  「我呢,我倒希望你是個意大利人。」

  「要是我是英國人,我就同阿瑟和米利根夫人是一個國家的人了。」

  「什麼?假如你是英國人!你已經肯定是英國人了,這是肯定無疑的了。要是你父母是法國人,他們絕不會委託英國律師在法國尋找他們丟失的孩子。既然你是英國人,就應該到英國去。這是同你父母團聚的最好的辦法。」

  「向這些律師發一封信行不行呢?」

  「為什麼要這樣做?面談能講得更清楚,比寫信好。我們剛到巴黎的時候就已經有十七個法郎,後來又一天掙了十四個,接著是十一個,以後是九個,總共已經有五十一個了。吃飯、住店只花去我們八個法郎,我們現在還剩四十三個法郎,這比去一趟倫敦的路費可多得多了。從布洛涅①搭船去倫敦,船費並不貴。」

  ①布洛涅(即濱海布洛涅):法國加來海峽省舊首府,為法國西北部港口城市,面臨加來海峽。

  「你沒到過倫敦嗎?」

  「我沒有去過,你是知道的。不過我們那個加索馬戲團裡有兩個小丑倒是英國人,他們常常對我講一些倫敦的故事。說起來很好笑,為了不叫加索大媽聽懂我們在一起講些什麼,他們還教我學會了好幾句英國話;這個老闆娘是個象貓頭鷹一樣凶的愛管閒事的女人,我們用英國話嘰哩咕嚕地當面罵她,她聽不懂,就沒法生氣。我帶你到倫敦去。」

  「我也一樣,我跟維泰利斯學過英語。」

  「不錯。不過隔了三年,你該忘個差不多了;我可沒有忘記,你等著瞧吧。另外,也不單單是為了幫你的忙我才想和你一起去倫敦的,老實說,我還有另外的理由。」

  「什麼理由?」

  「如果你的父母到巴黎來找你,他們非常可能不願意把我和你一起帶著走;不過,如果我是在倫敦呢,他們不可能把我趕走了。」

  這樣的估計,很有點象在對我的父母嘲弄中傷,但嚴格地分析起來,他的估計很可能是有道理的。只要這個估計有實現的可能,光憑這個估計就已經完全夠了,足以使我二話不說便同馬西亞一起去倫敦。

  「我們立刻就去。」我對他說。

  「你也願意了?」

  兩分鐘以後,我們打好背包,下樓準備出發。

  老闆娘看見我們整裝待發,便高聲喊了起來。

  「這個少爺,」她說的少爺當然是指我。「還等不等他的爹娘了?還是等下去的妥當!也好讓做爹娘的看看,這位少爺是怎樣在我店裡受到很好的照顧的。」

  只憑老闆娘這點口才是無法把我留住的,我在付清房錢之後,就向街上走去,因為馬西亞和卡比都已在那裡等著我。

  「您的地址呢?」那老婦人問。

  我把地址寫到了她的登記簿上,因為這樣做畢竟是明智的。

  「到倫敦去!」她又叫了起來,「兩個小年輕去倫敦!走那麼遠的路,還要漂洋過海!」

  在動身去布洛涅之前,應該向老爹告別。

  但這次告別並沒有使人感到傷心,老爹因知道我很快就要找到父母而感到高興;我呢,由於已經向他表明、並一再向他重複,說我不久就將偕同自己的父母一道來向他致謝,因此也同樣滿心喜悅。

  「回頭見,」老爹用的是這個字眼,「孩子,祝你萬事如意!如果你不能象你想的那樣很快回來,那就寫封信給我好了。」

  「我一定回來。」

  這一天,我們一口氣趕到了穆瓦塞爾,中間連一步也沒有停留過。因為考慮到要渡海,我們必須節省開支;馬西亞倒是說過,渡海並不貴,可是到底多少錢才算不貴呢?因此,我們沒有在穆瓦塞爾找旅店,而是在一個農莊裡住了一宿。

  一路上,馬西亞一直在教我英語,有一個問題把我困擾得很厲害,使我高興不起來。我的父母懂法語或意大利語嗎?倘若他們只會講英語,那我們之間怎麼對話、怎麼互相瞭解呢?這將給我和他們都帶來苦惱;倘若我有兄弟姐妹,我又怎麼同他們講話?倘若我不能同他們講話,我在他們眼裡不成了一個外國人了嗎?從離開夏凡儂以來,在想到自己就要返回父母家中時,我所經常為自己描繪的那幅自畫像中,我可從來沒有想到要把自己畫成一個在奔向目標途中因突然四肢癱瘓而不幸倒下的人。很可能還需要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我才能學會英語,我覺得這是一門難學的語言。

  從巴黎到布洛涅這段路程,我們花去了八天時間,因為我們在博韋①、阿布維爾②、濱海蒙特勒伊③等沿途主要城鎮都作了短暫的停留,上演了一些節目,從而保持了我們口袋裡的幾個老本。

  ①博韋:法國北部城市,瓦茲省首府。

  ②阿布維爾:法國北部索姆省城鎮。

  ③濱海蒙特勒伊:法國北部加來海峽省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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