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最後,我沒有拿定任何主意就睡著了。這一夜,我原先以為是最美好的一夜,而現在卻成了我難忘的最不愉快、最煩惱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巴伯蘭媽媽、馬西亞和我,我們三個人圍著火爐進行商量。明亮的火焰上煮著我們的奶牛生產的牛奶。

  我該怎麼辦呢?

  我把我夜間的憂慮和猶豫不決的事都講了出來。

  「該立即去巴黎,」巴伯蘭媽媽說,「你父母在找你。越快越好,好讓他們放心。」

  她表示這一意見時講了很多的理由。她越是解釋,我越是覺得這些理由一個比一個更有道理。

  「那我們就去巴黎,」我說,「決定了。」

  恰恰相反,馬西亞對這種決定並不贊同。

  「你認為我們不該去巴黎,」我問他,「那你為什麼不象巴伯蘭媽媽那樣說出道理來呢?」

  他搖搖頭。

  「你瞧著我這樣為難,還不快幫我出個主意。」

  「我認為,」他終於開口了,「有了新的,不該忘記老的。到今天為止,你的家,應該是麗絲、艾蒂奈特、亞曆克西、邦雅曼,他們曾經是你的兄弟和姐妹,他們都愛你。可是,你看,現在,在你面前出現了一個你還不認識的家,它除了把你扔在街上外,並沒有為你做過什麼好事,可是你,一下子為了這個對你不好的家,卻拋棄了那個對你這麼好的家,我覺得這樣做是不公道的。」

  「不應該說是雷米的爸爸媽媽把他遺棄的,」巴伯蘭媽媽插話說,「可能是壞人偷走了孩子,雷米的爸爸媽媽恐怕一直都在為他傷心流淚,在等待,在尋找呢。」

  「這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阿根老爹在他的門口救了快斷氣的雷米。他把雷米當作自己的親兒子來照料,亞曆克西、邦雅曼、艾蒂奈特和麗絲一直把他當作親兄弟一樣來疼愛,我認為:最起碼的是,同那些有意或無意拋棄他的人一樣,收留他的人也有權享有他的友情。阿根老爹和他的孩子對雷米的友情是自願的,他們並不欠雷米什麼帳。」

  馬西亞說這番話的時候,似乎在生我的氣,他不看我,也不看巴伯蘭媽媽,這使我心裡難過。然而我並沒有因受到譴責而失去判斷是非的能力,而且我也和那些一時拿不定主意的人一樣,誰最後發表意見,他就站到誰的一邊。

  「馬西亞講得有道理,」我說,「不過,我要先去巴黎而不馬上就去看艾蒂奈特和麗絲的決定也不是輕易作出的。」

  「那你父母呢!」巴伯蘭媽媽的口氣是堅持她原來的意見。

  是該表明態度的時候了。我想讓雙方都滿意。

  「我們不先去看艾蒂奈特,」我說,「因為兜的圈子太大了。再說,她會寫會念,我們可以通過書信達到和她互通消息的目的。可是去巴黎之前,我們要順道去德勒齊看看麗絲,這會耽誤我們一點時間,那也算不了什麼。麗絲不識字,不會寫信,我這樣決定,主要是為了她,我要向她談談亞曆克西的情況,我將請艾蒂奈特把回信寄到德勒齊,我再把信的內容念給麗絲聽。」

  「好!」馬西亞笑開了。

  我們商定明天出發。我費了半天的功夫寫了封長長的信給艾蒂奈特,向她解釋我不能象原先打算的那樣去看她的原因。

  到了第二天,我又一次忍受了離別的痛苦。但是這和上一次跟著維泰利斯離開夏凡儂時不一樣,我現在至少可以親親巴伯蘭媽媽,並且答應她很快就同我的父母一道來看她;在離開她的前一天晚上,吃完晚飯後,我們三個人曾一起商量過該送點什麼東西給這個好媽媽,因為我不是快要成為一個富翁了嗎?

  「我的小雷米,」她對我說,「任何東西都不及你買的那頭奶牛好;用上你所有的財富,也不能使我得到比你在貧困時給過我的快樂更多的幸福了。」

  我們也和可憐的小奶牛告別,馬西亞吻它的鼻子足足有十多次之多,那牛似乎感到快慰,每次吻它時,它總伸出長長的舌頭。

  我們終於又走在大路上,背上背著小包兒,卡比走在我們前頭。我們大步大步地走著,或者更確切地說,我因為想快點趕到巴黎,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總是不知不覺地把步子越邁越大。

  馬西亞跟著我趕了一段路程後對我說,照這樣下去,不用多久我們兩個人就要精疲力竭連一步也走不動了。於是我放慢了腳步,但過不了多久,我的步子又快了起來。

  「你真性急!」馬西亞有點發愁了。

  「對了,我總覺得你也應當著急點才好,我的家不也是你的家嗎?」

  他搖搖頭。

  看著他搖頭,我心裡感到難過和氣憤,因為這已經有好多次了,只要談起我的家,我發現他總是有這樣的反應。

  「難道我們不是兄弟嗎?」

  「哦,在你和我兩個人中間,這是當然的。我並不懷疑你,今天我是你的兄弟,明天仍將是你的兄弟。我對這一點是深信不疑的,我能感覺出來。」

  「那麼?」

  「那麼,如果你有兄弟,你為什麼也要我成為他們的兄弟呢?為什麼也要我成為你父母的兒子呢?」

  「如果我們是在盧卡,我難道不能成為你妹妹克裡斯蒂娜的哥哥嗎?」

  「哦,當然可以。」

  「如果我有兄弟姐妹的話,那你為什麼不能成為他們的兄弟呢?」

  「這可不是一回事。完全不是,完全不是。」

  「為什麼不是?」

  「我可從來沒有叫人用漂亮的繈褓包起來過。」馬西亞說。

  「你說這個有什麼用?」

  「有用,太有用了。你和我一樣清楚,你要是到盧卡去——我看你現在是不會去的了,你定會受到窮哥兒們和我父母的接待。他們比你還要窮,沒有什麼可嫌棄你的。可是,要是真的象巴伯蘭媽媽想的那樣,漂亮的繈褓能說明一些真情,那你父母一定是富人,也許還是什麼大人物也說不定,他們怎麼可能接待一個象我這樣的窮小子呢?!」

  「我自己是什麼人?不也是一個窮光蛋嗎?」

  「你現在是。可是,明天你就要成為闊少爺了。我可依然是窮小子一個。你父母會送你進學校,你會有老師,而我將只能獨自走我的路,我會想著你的,希望你也能想著我。」

  「啊,我親愛的馬西亞!你怎麼能這樣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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