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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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巴伯蘭媽媽攪拌著麵糊準備做煎餅,馬西亞劈著木柴的時候,我一面說著話,一面把盤子、叉子和杯子都拿到桌子上擺好,然後到水泉邊去打了一罐水。 我打水回來,面盆裡已經滿滿地盛著淡黃色的麵糊,巴伯蘭媽媽正用一把乾草使勁地擦著煎鍋;壁爐裡燃燒著明亮的旺火,馬西亞正往裡面一根根地添著樹枝;卡比用屁股蹲坐在壁爐的旁邊,它的深受感動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這全部準備工作。它大概被烤得太熱了,不時抬起這個爪子或那個爪子,嘴裡發出輕輕的咕嚕聲。強烈的火光,把屋子最黑暗的角落都照亮了,人影在印花布床幃上晃動,這正是我童年時候,在月色明亮的晚上醒來時,常常使我害怕的東西。 巴伯蘭媽媽把煎鍋坐在火上,用刀尖挑一小塊黃油讓它滑進鍋裡,黃油立刻融化了。 「味兒真香!」馬西亞叫了起來,他湊過去把鼻子放在爐火上面,一點也不怕會被燒著。 黃油發出吱吱的響聲。 「它在唱歌呢,」馬西亞喊道,「啊!我該給它伴奏。」 在馬西亞看來,音樂會使一切變得更美好。他拿起提琴,悄悄地、溫和地撥著琴上的和絃,為這前鍋的歌聲伴奏,這使得巴伯蘭媽媽出聲地笑了起來。 但是,這是一個如此嚴肅的時刻,以致只顧尋開心是很不合時宜的,巴伯蘭媽媽不再同我們說話,專注地拿起一把大勺放進面盆,掏起一勺麵糊,麵糊頓時成了一條乳狀的長線向著煎鍋淌去,黃油碰上這白色的「洪流」便向後退卻,在它的四周鑲了一圈橙黃色的流蘇。 我也向前傾著身子去看,巴伯蘭媽媽先在鍋柄上一敲,接著用手一使勁,煎餅就跳了起來,這使馬西亞嚇了一跳。不過害怕是多餘的,煎餅只是上下翻了個跟鬥,它重新落進鍋裡,露出了焦黃油亮的一面。 我剛拿起盤子,煎餅便滑到了盤子裡。 第一張餅是給馬西亞的,煎餅燙了他的手指、嘴唇、舌頭和喉嚨。可是,這有什麼要緊?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啊,真香!」他滿滿地塞了一嘴說。 這回該輪到我把自己的盤子遞過去和挨燙了,但和馬西亞一樣,再燙我也不怕。 第三張餅也煎黃了,馬西亞伸過手去,但卡比發出可怕的尖叫聲,表示該輪到它了。因為這是很公道的,馬西亞就把餅讓給了它,這使巴伯蘭媽媽大為惱火,一來是出於鄉下人對畜生的冷漠無情,二來是她不明白為什麼竟然給一條狗吃「天主安排的飯食」。為了使巴伯蘭媽媽平靜下來。我給她作解釋,說卡比是一條了不起的、全能的狗,它也為買奶牛掙了一份錢;再說,它也是我們的夥伴,應該和我們一起吃,也應該和我們吃得一樣。她終於明白了,原來卡比是包括在「我們」中間的,既然她說過,在我們未填飽肚子以前,她自己決不碰一下煎餅,那她就沒有理由再生氣了。 要吃飽,尤其是要解饞,須得很長時間,但我們兩個人都對她說,如果巴伯蘭媽媽不嘗幾張餅,我們連一張也不吃了。 這樣一來,就輪到我們親自動手為巴伯蘭媽媽煎餅了。我先做,然後是馬西亞。把黃油放進鍋裡,把麵糊倒進鍋裡,這都不難。但我們沒有讓餅從鍋裡跳起來的手藝,我把一張餅拋進爐灰裡了,馬西亞呢,讓餅落在手上著實燙了他一下。 馬西亞發現,巴伯蘭媽媽不願當著他的面講那件與我有著利害關係的事情,所以他等到面盆裡的麵糊一空,便藉口要到院子裡去看看奶牛,不等我們開口,便讓我和巴伯蘭媽媽兩個人單獨留在屋子裡。 老實說,我一直等著這個時候,心裡不是不著急,而是在這以前,我必須全神貫注地做著煎餅;做煎餅的時候,是不能因為自己有著心事而一心二用的。 我總覺得,巴伯蘭是在巴黎找維泰利斯要他支付我的租期到期後的續租租金。要是這樣,我倒不怕,死去的維泰利斯是不會付錢的,巴伯蘭也不可能伸手向我要什麼東西。可是,如果他不向我要錢而要我這個人呢?只要落到他手裡,只要有人付給他一筆相當數目的錢,他就可以把我隨便賣到什麼地方、隨便賣給誰,這可就同我有關係了,而且關係極大,因為我老早就下了決心,在重新掉進可怕的巴伯蘭的掌心之前,我要不顧一切地用各種辦法去躲開這個厄運,萬不得已,我可以離開法國,和馬西亞一道去意大利,去美國,甚至逃到天涯海角。 冷靜地考慮過以後,我暗自決定,在同巴伯蘭媽媽談起這件事的時候,應當非常審慎,這並不是我有意不信任她,啊,這個好女人,我知道她是多麼地疼愛我,待我是多麼地真心誠意,但我看到過她在丈夫面前怕得發抖的樣子。如果我講得太多,她可能在無意中把我說的重複給巴伯蘭聽,這就給他提供了找到我的法子,就是說重新把我抓到他的手裡。我須得嚴密提防,至少不要在我自己身上出漏子。 馬西亞出去後,我就問巴伯蘭媽媽。 「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你願意告訴我嗎,巴伯蘭去巴黎與我有什麼關係?」 「那還用說嗎,我的孩子,太願意了。」 太願意了!我感到有些驚奇。 在繼續說下去以前,巴伯蘭媽媽往門口的方向瞅了瞅。 直到放心了,她才又來到我跟前,壓低了嗓子滿臉笑容地對我說: 「好象你家裡在找你。」 「我的家!」 「對,你的家,我的雷米。」 「我還有個家,我?我能有一個家嗎?巴伯蘭媽媽,我,一個棄兒!」 「人家現在正在找你,你應該相信,他們當初並不是自己情願把你扔掉的。」 「誰在找我?啊!巴伯蘭媽媽,說吧,快點說吧,我求求你!」 突然,我好象發了瘋一樣地喊了起來: 「不,這不可能,是巴伯蘭在找我。」 「不錯,是巴伯蘭在找你,但他在替你的家找你。」 「不,是為他自己,為了再抓到我,再賣掉我,但他是抓不到我的。」 「啊!我的雷米,你想,我怎麼會容忍他這樣做呢?」 「你上當了,巴伯蘭媽媽。」 「你瞧,我的孩子,你應該懂事一點,聽我把話說完嘛,你一點也用不著害怕。」 「我什麼都沒有忘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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