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自從可憐的露賽特離開以後,牛欄怎麼樣了?露賽特和我一樣,也不願意離開這裡。」

  「當然沒什麼變化,我只是在裡面放了些柴草。」

  我們正好來到牛欄前,巴伯蘭媽媽推開了門,一眼就看見了我們的奶牛,它正在哞哞地叫。它餓了,還以為有人給它送飼料來了呢!

  「一頭奶牛,一頭奶牛在牛欄裡!」巴伯蘭媽媽叫了起來。

  我和馬西亞再也忍不住了,放聲笑了起來。

  巴伯蘭媽媽驚訝地看著我們,一頭奶牛拴在牛欄裡,這真是一件難以相信的事。儘管我們在笑,她還是弄不明白。

  「這是件意想不到的禮物,」我說,「是我們特意送給你的,這件意想不到的禮物不是比洋姜更有用嗎?」

  「一件意想不到的禮物!」她重複著,「一件意想不到的禮物!」

  「我不願意兩手空空回到媽媽身邊來,她對她的小雷米,一個棄兒,是那樣的慈愛。我想找一件最有用的東西送給她,於是我想到了買頭奶牛來補露賽特的缺,我和馬西亞用我們自己掙的錢,在於塞爾的集市上買了這頭奶牛。」

  「啊!好孩子,我親愛的孩子!」巴伯蘭媽媽喊著,緊緊地摟著我。

  接著,我們走進牛欄,以便讓巴伯蘭媽媽仔仔細細地看看我們的奶牛——現在已經是她自己的奶牛了。她在牛身上一處一處地看去,每看一次,總要發出一陣滿意的讚賞:

  「多麼漂亮的奶牛!」

  她突然停下來,注視著我。

  「啊,是這樣!那你已經發財了?」

  「我想是的,」馬西亞笑著說,「我們還有五十八個蘇哩!」

  巴伯蘭媽媽重複著她已經說過好幾遍的那句話,但這次聲音裡稍微有點不一樣:

  「你們真是好孩子!」

  「你們」,這就同時也包括了馬西亞,我心裡感到樂滋滋的,她把我和馬西亞兩人都放進她心裡了。

  這時,奶牛還在哞哞地叫。

  「它是叫我們擠奶呢!」馬西亞說。

  我跑進屋去找那只擦得鋥亮的白鐵桶,以前露賽特的奶就是擠在這只桶裡的。很久以來,儘管巴伯蘭媽媽的牛欄裡再也沒有奶牛了,我發現這只桶還掛在原來的地方。回來的時候,我打了滿滿一桶清水,用來洗牛的奶子,那上面已經沾滿了塵土。

  當她看見擠了大半桶冒著白沫的鮮牛奶時,巴伯蘭媽媽神采煥發,真是高興得無法形容。

  「我相信它比露賽特出奶要多。」她說。

  「多好的奶啊,」馬西亞說,「還有橙花精露酒的香味哩!」

  巴伯蘭媽媽好奇地看著馬西亞,顯然在問橙花精露酒香味是怎麼回事。

  「這是病人在醫院喝的一種有橙子香味的露酒。」從來也不肯把自己的見識憋在肚子裡不講的馬西亞說。

  擠完了奶之後,我們把奶牛趕到院裡去,讓它吃草,我們自己就走進屋子,在我進屋找桶的時候,我已經把奶油和麵粉擺在桌子上最顯眼的地方了。

  巴伯蘭媽媽看見這些新的意外禮物,自然又激動不已地讚歎起來,但我不得不打斷她的話,對她實說:

  「這些東西既是為你、但也是為我們自己帶來的;我們都快餓死了,真想吃奶油雞蛋煎餅。你還記得嗎?我在這裡過最後一個狂歡節時,我們吃煎餅的事是怎樣被打斷的?你借來的用來煎餅的奶油又是怎樣被放進鍋裡燴了洋蔥頭的?這次再也沒有人來打擾我們了。」

  「你知道巴伯蘭去巴黎了?」巴伯蘭媽媽問。

  「知道。」

  「那你也知道他去巴黎要幹什麼了?」

  「不知道。」

  「是為了一件與你的利益有關的事。」

  「為了我?」我嚇壞了。

  巴伯蘭媽媽看了馬西亞一眼,沒有回答我,她好象不願意當著馬西亞的面說。

  「曖,你可以當著馬西亞講。」我說,「我對你說過,他就是我的兄弟,一切與我有關的事,同樣與他有關。」

  「這話說來長著呢!」她說。

  我已看出她有些吞吞吐吐,看來還是不要當著馬西亞的面硬逼她好,因為如果遭到她的拒絕,我怕這會使馬西亞難過。因此,我決定先不忙,等一回兒再把巴伯蘭去巴黎的事搞清楚。

  「巴伯蘭不久就該回來嗎?」我問。

  「啊!不,當然不。」

  「那就不用著急了,我們做煎餅吧。巴伯蘭去巴黎,這件事同我有什麼關係,你以後告訴我好了。既然用不著害怕他會回來在我們鍋裡燴洋蔥頭,我們就有的是時間。你有雞蛋嗎?」

  「沒有,我已經不養母雞了。」

  「我們沒有帶雞蛋來,怕在路上碎了。你不能去借幾個來嗎?」

  她好象有點為難,我明白,也許她過去借得太多,現在不好意思再去借了。

  「最好我自己去買,」我說,「你先用奶合面吧。在索蓋家家能找到雞蛋,是嗎?我這就去。叫馬西亞給你劈木柴,他很會劈。」

  在索蓋家,我不僅買了一打雞蛋,還買了一小塊肥肉。

  我回來的時候,麵粉已經用牛奶和好,只要把雞蛋打進去就行了。說實在的,我怕我們沒有時間等這盆麵糊發起來了,我們實在太餓了,即使煎餅硬一點兒,我們的胃根結實,也不會抱怨的。

  「唉,你呀!」巴伯蘭媽媽說,她使勁攪拌著麵糊,「既然你是一個好孩子,那你為什麼一直不給我寫信?你知道,我常常以為你已經死了。我想,要是雷米還活在人世,他是一定會給他的巴伯蘭媽媽寫信的。」

  「這個巴伯蘭媽媽,她不是一個人;同她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巴伯蘭爸爸而且他還是這個家裡的主人,那天不正是他用四十法郎把我賣給一個老樂師的嗎?」

  「不應該說這些,我的小雷米。」

  「我不是抱怨,我是向你解釋我不敢給你寫信的原因,我害怕人家發現我在那裡後又要把我賣掉,我不願意再被賣掉。這就是為什麼我失去了我那可憐的老師傅以後,一直沒有給你寫信的原因。啊,我那個老師傅嗎?他可真是個好人。」

  「啊,老樂師他死了嗎?」

  「死了。我哭了他很久!我今天能懂得一些事理,能自己謀生,全虧了他。在他以後,我又碰到一些好人,他們也收容了我,我在他們家裡幹活。但是,如果我寫信告訴你,說我是格拉西地方的一個花農,那個人不是又要來找我、或者向這些好人要錢了嗎?這兩樣,哪一樣我都不願意看到它發生。」

  「哦,我明白了。」

  「我不敢給你寫信,並不是因為我不想念你;當我遭到不幸的時候,唉,你知道嗎,我曾經遭到過幾次多麼可怕的不幸,我就呼喚巴伯蘭媽媽來救我。現在我總算盼到了這樣的一天,我能自己做主了,我就回來擁抱你。我沒有馬上回來,這倒是真的,因為人總是不能想怎樣就怎樣;而且我有一個想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實現的。我要送一頭奶牛給你,必須先掙下足夠的錢,錢又不能一下子成百上千地掉進我的口袋,我們要沿途賣藝,演奏快樂和悲傷的曲子,還要趕路,滿身大汗,經受痛苦,忍饑挨餓!但吃苦愈多,就能得到愈多的快樂,難道不是這樣嗎,馬西亞?」

  「我們每天晚上都數錢,不僅看白天掙了多少,還要看已經積攢了多少,看它是不是在增加。」

  「啊!你們真是好孩子,好小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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