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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獸醫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讓我們明白他剛才說的都不是真話。這頭奶牛實實在在是頭良種奶牛,但二百一十法郎,對我們來說是個大數目。

  這時,馬西亞轉到牛屁股後面,在尾巴上拔了一根長毛,奶牛撂了他一蹶子。

  這下我就拿定了主意。

  「好吧,就二百一十法郎。」我說,以為這就完事了。

  我伸過手去接牛韁繩,農民不讓。

  「我老婆的禮錢呢?」他說。

  我們又開始了新的討價還價,最終同意給二十個蘇作為他老婆的禮錢。這時我口袋裡只有三個法郎了。

  等我再次伸過手去的時候,農民又抓住了我的手,就象我是他的老朋友似的緊緊地握著。

  對了,既然我是他的老朋友,就不該忘記給他女兒一點酒錢。

  他女兒的酒錢又讓我們付出十個蘇。

  當我第三次伸手去接牛韁繩的時候,我這位農民老朋友又擋住了我。

  「你帶籠頭了嗎?」他問我,「我只賣奶牛,不賣籠頭。」

  因為我是他的朋友了,他願意以三十個蘇把籠頭讓給我,這不算貴。

  必須有副籠頭才能牽走我們的奶牛呀,我只得又舍掉三十個蘇。最後一算,我們只剩二十個蘇了。

  我於是數了二百一十三法郎。又第四次把手伸過去。

  「你的牛韁繩呢?」農民問,「我賣給你籠頭,可沒有賣給你牛緩繩呀!」

  牛韁繩值二十個蘇,這是我們僅有的二十個蘇了。

  我們付了錢,奶牛才和籠頭、牛韁繩一併到了我們的手裡。

  我們有了一頭奶牛,但一個蘇都不剩了,已沒有錢去養活它,也已沒有錢養活我們自己。

  「我們去幹活,」馬西亞說,「咖啡館裡滿是人,只要我們分頭各去各的,那麼每一家咖啡館都能去到了,今晚我們就會有一筆可觀的收入。」

  我們把奶牛牢牢拴在旅店的牛欄裡,緊緊地打了好幾個結,然後就分頭去幹活。到了晚上在清點當天進帳的時候,我發現馬西亞掙了四法郎五十生丁,我掙了三法郎。

  一共是七法郎五十生丁,我們又有了錢。

  但是,這七法郎五十生丁帶來的快樂,和我們付出二百一十四法郎買頭奶牛所得到的快樂相比,是微不足道的。

  我們決定讓旅店廚房裡的女工給奶牛擠奶,我們喝著牛奶當晚餐,我們從未喝過這樣鮮美的牛奶。馬西亞聲稱,這奶是甜的,還有一股橙花精露酒的芬芳味兒,就跟他在醫院裡喝過的一樣,但味道還要好得多。

  我們興高采烈,在我們奶牛的黑鼻子上吻了又吻。說不定它是懂得這種愛撫的,因此它也用粗糙的舌頭舔我們的面頰。

  「你看它吻我們呢!」馬西亞快樂地叫起來。

  要理解我們和奶牛相互親吻時所感受到的幸福,就應該記得無論是我或馬西亞,都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愛吻。我們的命運和那些被溺愛的孩子不同,他們對母親的愛撫都已感到膩煩,而我們倆卻多麼巴望著能得到愛撫!

  第二天早上太陽一出,我們就立即上路奔向夏凡儂。

  我多麼感激馬西亞給我的幫助,要是沒有他,我是怎麼也積攢不起二百一十四法郎這筆鉅款的。為了讓他高興,我讓他牽著牛韁繩走在前面,我自己跟在奶牛的後面。他確實為此感到興高采烈,以致根本沒有察覺到我的這番用意。我看到他這樣高興,也就感到心滿意足,甚至比他還要高興。直到走出城門後,我才走到他身旁,這既是為了能象往常一樣和他聊天,更因為是想再仔細地看看我的奶牛,我實在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奶牛。

  它的氣派確實不凡,走起路來步子慢騰騰的,身子一搖一擺,神氣活現,儼然是一頭意識到自己身價的牲口。

  現在,我用不著象離開巴黎時那樣時常查看地圖了。我知道要去的地方,儘管我跟著維泰利斯離鄉背井已有好幾年光景,但是我能找到路上所有高低不平的標記。

  為了不使我們的奶牛過於疲乏,也為了到達夏凡儂時天色不至於太晚,我的打算是趕到我和維泰利斯一起流浪時度過第一個夜晚的那個村子,再在那堆我躺過的乾草上過夜。那個可怕的夜晚,善良的卡比看著我愁腸百結,就躺到我身邊,把爪子放在我手上,似乎對我說,它是我的知心朋友。啊,我真想再躺進這堆乾草裡過上一夜,然後在第二天一早,我們再從那裡出發,這就可以早早趕到巴伯蘭媽媽的家裡了。

  但是,一直對我們懷有好感的命運,開始同我們作對了,它改變了我們的安排。

  我們已經計劃好,要把一天的行程分做兩段,中間停下來吃午飯;這個想法主要是為了我們的奶牛,我們想讓它中間停歇一下,吃餐午飯,也就是說,放它去吃一點路上溝邊的嫩草。

  將近十點鐘,我們找到一處地方,那兒有著又綠又密的好草。我們於是放下小包裹,把奶牛牽到溝邊去。

  我開頭想把韁繩牽在手裡,但它顯得那樣的老實溫順,那樣專心致志地吃著青草,我於是把韁繩繞在它的角上,坐在一旁吃我的麵包。

  我們自然比奶牛先吃完。我們對它欣賞了好一陣以後,便不知道再該幹些什麼,於是我們就開始玩打彈子。別以為我們是兩個老成古板的只知道掙錢的小老頭。如果說我們的生活和同年齡孩子的正常生活毫不相同的話,但我們也不缺少青少年的愛好和玩玩各種遊戲的念頭,也就是說,我們也愛玩別的孩子們愛玩的遊戲,而且沒有一天我們會放過象玩打彈子、踢球或者玩跳背遊戲這樣的機會的。馬西亞會時常莫名其妙地突然對我說:「我們玩一會兒嗎?」於是我們便把小包裹隨手一丟,放下樂器,在路上玩起來。不止一次,要不是我有塊表提醒我時間的話,我們會一直玩到天黑的。這塊表同樣也告訴我,我是這支隊伍的首領,我們應該幹活,應該掙錢謀生。於是,我又把豎琴的背帶套在疼痛的肩上,說:往前走!

  我們玩夠了,牛卻還沒有吃完。當它看見我們朝它走去的時候,它大口大口地用舌頭卷著青草,好象在對我們說它還沒有吃飽。

  「等它一會兒吧。」馬西亞說。

  「你難道不知道一頭奶牛會這麼吃一天嗎?」

  「稍微懂一點。」

  我們等著,用手從地上提起了背包和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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