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九二


  她臉上的驚訝和責備的神氣緩解了,既然是從那麼遠的地方來的人,無知是情有可原的;不難猜想,要是我們是從裡昂或馬賽來的,那她是不屑答理我們這些沒有受過教育、連艾思比納蘇先生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的人的。

  「我相信我們真的碰上好運了。」我用意大利語對馬西亞說。

  我的同伴馬西亞的眼睛閃著光芒。艾思比納蘇先生肯定不需要在課程上作什麼準備便能輕而易舉地回答他的所有的問題,他決不會為了解釋降調用降音符號和升調用升音符號而感到為難的。

  但我有些擔憂,一個有名望的音樂家會給我們這樣可憐的窮光蛋上課嗎?

  「艾思比納蘇先生很忙嗎?」我問道。

  「啊,是呀!能不忙嗎?我相信他一定很忙。」

  「您認為他明天早上願意接待我們嗎?」

  「當然囉!這還用說嗎?他接待所有的人,只要這個人口袋裡有錢。」

  聽到這麼一說,我們就放下了心。在睡覺以前,儘管非常疲乏,我們還是用很長一段時間準備了第二天要向這位傑出的教授提出的各種問題。

  到了第二天,我們兩個人都把自己周身上下認真打扮了一番,其實所謂打扮,也只是把身上稍微收拾得乾淨一點,因為這是我們唯一能做到的,我們除了穿在身上的以外,並沒有別的衣服可換。我們都帶上了樂器,馬西亞拿著小提琴,我拿著堅琴,然後就向艾思比納蘇先生家裡走去。

  和往常一樣,卡比想和我們一道去,可是我們把它拴在客棧的馬廄裡。我們認為帶著一條狗到芒德城有名的音樂家家裡去是不適宜的。

  我們在一所房子前面停了下來,因為人家已經告訴我們這就是教授的家,但是我們真以為是弄錯了,這是一所有著鋪面的房子,有兩塊磨剃刀用的皮子在這間鋪子的門面上搖來晃去,這絕對不可能是一個音樂教師的注宅的標記。

  我們站在那裡望著這間鋪面,不可能弄錯,這分明是一家剃頭店。有人剛好從它門前走過,我們攔住了這個人,問艾思比納蘇先生住哪裡。

  「就在那裡。」他指了指剃頭後說。

  不管怎麼說,一個音樂教授為什麼就不能住在剃頭師傅的家裡呢?

  我們走了進去。鋪子分成同樣大小的相通的兩間,右邊那間的板壁上,擺著刷子、梳子、頭油瓶子和肥皂;左邊那間的桌子上和牆壁上,放著和掛著的全是樂器,有小提琴、短號和長短號。

  「哪位是艾思比納蘇先生?」馬西亞問。

  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正在給一個坐在扶手椅上的農民刮臉,他靈活得象只小鳥,用男低音渾厚的嗓音回答說:

  「我就是。」

  我瞟了馬西亞一眼,向他暗示:這個既是剃頭師傅又兼樂師的人,決不是我們需要的能給我們上課的人,你向他請教是白扔錢。馬西亞既不懂得我的意思,也沒聽從我的暗示,他往一張椅子上一坐,隨便地問道:

  「您給這位先生刮完了臉,能給我剪剪頭嗎?」

  「當然可以,年輕人。如果您願意,我也可以給您刮臉。」

  「謝謝您,」馬西亞說,「今天不刮了,改天刮吧。」

  我對馬西亞的鎮定、自信的神情極為驚訝,他偷偷地掃了我一眼,好象對我說:「別發火,等等吧。」

  艾思比納蘇很快給農民刮完了臉,手裡拿著毛巾,走過來給馬西亞理髮。

  「先生,」馬西亞對正在把毛巾圍在他的脖子上的剃頭師傅說,「我和我的同伴有過一點爭論,我們知道您是一位有名的音樂家,我們想,您也許會樂意對我們碰到的疑難,談談您的看法的。」

  「年輕人,那就說說是什麼事叫你們感到為難呢?」我明白馬西亞想幹什麼。首先,他想試試這個剃頭師傅兼樂師的人,看看他是否能回答他的問題。然後,假定這個人的回答能令人滿意的話,那他無異只用了剪一個頭的價錢付清了上一堂音樂課的學費。好一個馬西亞,他真鬼啊!

  「為什麼給小提琴定音時只能用規定的幾個音符,而不能用別的音符呢?」馬西亞問。

  我相信,這個正在用梳子梳理馬西亞長髮的剃頭師傅,他的回答將會和我的回答一樣。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我已輕輕地笑了起來。

  「樂器上的左邊第二弦,根據標準音叉的發音,應該定為『啦』,其它的弦,應依次定為五度音程的音符;就是說,第四弦定為『索』,第三弦定為『唻』,第二弦定為『啦』,第一弦,也就是E弦,定為『咪』。」

  這回可不該我而該馬西亞笑了。他是在嘲笑我發愣的神態還是僅僅因為他知道了他早就想知道的那些樂理而感到了高興呢?馬西亞一個人放聲笑個不停。

  我呢,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位剃頭師傅。他正圍著馬西亞轉,咯嚓咯嚓地動著剪子,嘴裡發表著簡短的講話。他的話雖然不多,而且很短,但在我聽來,簡直都是少見難得的音樂理論。

  「嗯,」他突然站在我的面前說,「你們有過爭論,我想我那位小顧客沒有錯吧?」

  在剪頭的整個過程中,馬西亞接二連三地問這問那,剃頭匠對這些問題都輕易而有把握地一一作了回答,就象他剛才回答小提琴怎樣定音的問題一樣。

  但是,在答完問題之後,他對我們也提出了問題,這才使他恍然大悟地明白了我們到他家來的原因。他哈哈地放聲笑了起來。

  「好啊,多麼好的兩個小調皮鬼!真正少見,多麼有趣!」

  然後,他要求馬西亞為他演奏一首曲子,很明顯,在他眼裡,馬西亞比我更顯得稀奇而有趣。馬西亞勇敢地操起小提琴,演奏了一首華爾茲舞曲。

  「但是,你連一個音符都還不懂!」他拍手叫了起來,而且用「你」來稱呼馬西亞了,好象他們早就認識過的一樣。

  我剛才說過,剃頭店裡的樂器,有的是放在桌子上的,有的是掛在牆壁上的,馬西亞奏完小提琴,又拿起一支單簧管。

  「我也吹單簧管和短號。」他說。

  「那麼你就吹吧。」艾思比納蘇大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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