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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是的。」老夫子說,「水裡是發生了點什麼。」

  「是什麼,老夫子?」

  「我不知道。」

  「水在退。」

  「不,聲音不是連續的。響聲是一陣一陣的,它很有規律。」

  「響聲是一陣一陣的,它很有規律!啊,夥計們,我們得救啦!這是吊桶排水的聲音。」

  「吊桶排水啦!」

  我們幾乎是在同時用同一個聲調喊出了這句同樣的活;我們象遭了電擊一下,猛地都站了起來。

  這一下,我們已感覺不到是在四十米深的地下,空氣也不再使我們窒息,巷道壁對我們來說已不再有壓迫感了;耳朵再也不嗡嗡作響,呼吸也變得舒暢了;我們的心啊,在每個人的胸膛裡怦怦直跳。

  卡洛利抓住我的手,用力握著。

  「你是個好小夥子。」他說。

  「不,你才是好樣的。」

  「我說的是你。」

  「你是第一個聽到吊桶聲音的。」

  他象一個醉漢一樣,非要把我說成是個好樣的不可。事實上,我們難道不都同他一樣,沉醉於絕處逢生的希望之中了嗎?

  唉!這希望對他來說是不會立即實現的,對我們所有的人也是一樣。

  在重見溫暖的陽光以前,在聽見風吹樹葉的颯颯聲以前,我們還要度過許多漫長、艱險的日子,我們還須要忍受著各種痛苦,我們還須要焦急地一天天地盼望下去;啊,這個使人想望得如醉似癡的陽光,這個柔和的風吹樹葉的音樂般的聲音!

  但是,為了向你們敘述特魯耶爾礦井這次可怕的慘劇,現在我應該給你們講講它是怎樣發生的,工程師們又是用什麼辦法來救我們的。

  星期一早上我們下井的時候,天空已經佈滿了烏雲,它已經預示著將有一場暴風雨。七點鐘的時候,暴風雨發作了,隨之而來的是真正的洪水。開始,烏雲慢慢地壓下來,在彎彎曲曲的蒂汶納山谷中翻卷,它凝聚在山峰的罅隙中不再升高;接著,這些鋪天蓋地的沉重的雲塊,將它們飽含著的大雨向山谷中傾瀉,這不是驟雨,是瀑布,是倒懸的飛湍,是洪水。幾分鐘之內,蒂汶納河和它的支流的河水便暴漲了。道理很簡單,石塊地不滲水,雨水只好順著山坡向河裡沖去。只是頃刻間的功夫,蒂汶納河河水便漫出了陡峭的河床;聖昂多爾和特魯耶爾這兩條原來是小小的溝溪,現在突然成了激流,而且也都漫出了它們的河床。由於蒂汶納河河水正在瘋狂地推湧,特魯耶爾溝內已經漫開的激流便再也找不到去路,它便漫向礦井所在的地面。河水氾濫雖說是瞬息間的事,但在井外幹活的洗煤工,一下暴雨就躲開了,他們沒有遭到任何危險。在特魯耶爾.發生水災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裡的三個礦井的井口又都在水漫不到的高處,所以人們著急的只是怎樣去保護那一堆堆做巷道支架用的木料。

  煤礦工程師關心的也同樣是這些木頭。但他突然看到洪水打著漩渦,在向剛衝開的一個洞穴猛灌下去,這個洞穴是在露出地面的一片煤層上。

  毋須細想便會明白剛剛發生的事情意味著什麼;洪水正在向井下傾瀉,地下的開採水平的底板無疑等於給洪水提供了一個河床,地面的水會退下去,礦井卻會很快被淹沒、被灌滿,井下的工人會被淹死。

  工程師奔跑到聖于連井井口,命令人們放他下井。但是剛要跨進吊桶,他又突然停住了。人們聽見井下響著可怕的嘭嘭聲,這是激流在井下震盪的響聲。

  「別下去!」圍住他的人想阻止他。

  但他掙脫了別人的阻攔,從背心裡掏出他的表。

  「拿著!」他把表交給了其中的一個人,說道,「如果我回不來,你把表交給我的女兒。」

  然後,他向操作吊桶的人說:

  「下井!」

  吊桶在下降,他又仰起頭來,對拿著他的表的人說:

  「對我的女兒說,她爸爸親她。」

  吊桶到了下面。工程師開始呼叫,有五個礦工向他奔過來。他讓他們上了吊桶,自己留下。這五個人被吊上去之後,他重又大聲呼叫,但已經毫無用處,他的喊叫聲被水聲和礦井的塌陷聲蓋住了。

  這時水已湧進巷道,正在這個時候,工程師看見了礦燈的亮光。他於是走進沒膝深的水裡,向亮光處沖去。又接回三個人。吊桶下來了,他把這幾個人安置在裡面,自己留下來,他想去找找哪裡還有燈光。但他被剛救起的幾個人攔住了,他們把他拖進了吊桶,發出了上升的信號。真是間不容髮,水馬上就把整個礦井淹沒了。

  這種救人的辦法行不通了,必須另想法子。想什麼方法呢?在他的周圍,幾乎沒有人可以商量。早上發出一百五十盞礦燈,即一百五十個礦工下了井,而現在交回來的只有三十盞,就是說還有一百二十個工人困在井下。他們死了還是活著?能找到一個避難的地方嗎?這些問題在工程師的腦子裡翻騰著,使他焦慮和恐懼。

  就在工程師發覺有一百二十人被困在井下的時候,外面有幾處地方發出了爆炸聲,土塊、石頭沖天而起,房屋象遇到地震似的搖晃。工程師解釋說,被洪水擠壓的、憋在上山眼那樣的工作面裡的瓦斯和空氣,它們選擇土層壓力薄弱的地方,在露頭的煤層上面迸發出來,也就是說,它們的壓力使地殼爆裂開來,其道理就象鍋爐炸開了它的爐壁一樣。這就是說,礦井的的確確已經灌滿了水,慘劇已經發生。

  消息很快傳遍了瓦爾斯城,工人、愛打聽消息的人、被淹礦工的妻子兒女,紛紛從四面八方跑向特魯耶爾。他們打聽消息,尋找親人,提出要求。由於人們此刻還無從回答他們的問題,他們在自己的著急和悲傷中便摻進了憤怒。「真相被隱瞞了,是工程師的過失。」「打死工程師!打死他!」當人們正準備沖進工程師的辦公室的時候,工程師本人卻沒有聽見亂轟轟的喊叫,他正伏在一張礦井平面圖上,尋找著礦工可能躲避的地方,考慮救援工作應該從哪兒著手。

  幸好附近礦井的工程師們,領著他們礦上的工人和城裡的工人一同趕來了,他們想阻止憤怒的人群,想向他們解釋,但能說些什麼呢?一百二十人沒有了,這些人在哪兒呢?

  「我的爸爸呢?」

  「我的丈夫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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