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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儘管老夫子神色堅定,我卻對我們的得救一點也不抱希望。我怕水,怕黑暗,怕死;沉寂使我頹喪,工作面裡的看去不牢靠的巷道壁使我感到惴惴不安,好象它的全部重量都已經壓在我的身上似的。我難道再也看不見麗絲、艾蒂奈特,再也看不見亞曆克西和邦雅曼了嗎?以後,誰來把他們一個個聯繫在一起呢?我難道再也看不見阿瑟、米利根夫人,再也看不見馬西亞了嗎?人們難道永遠也不會讓麗絲明白,我是為她死的嗎?還有巴伯蘭媽媽,可憐的巴伯蘭媽媽啊!我的思想接連不斷地想著一件比一件更傷心的事情。我瞧瞧我的夥伴們,本想藉以排解我的心事,但我看見他們也在同樣受著痛苦的折磨,都和我一樣的頹喪,這就使我只好重又回到更加憂鬱、更加悽楚的沉思之中。他們,他們都是習慣於礦井生活的,我本來以為他們是不會因缺少空氣、陽光和自由而感到痛苦的,地層壓在他們身上也不會象壓在我身上那樣沉重。

  突然,寂靜中響起了加斯巴爾大叔的聲音:

  「我看哪,別人並沒來營救我們。」

  「你為什麼這樣想呢?」

  「我們什麼也聽不到啊!」

  「整個城市都被摧毀了,這是一場地震。」

  「也可能城裡的人以為我們都死了,因而犯不上再來為我們自操心。」

  「那麼,我們算是被拋棄了。」

  「為什麼要把你們的同伴看成是這樣的一些人呢?」老夫子打斷他們的話說,「指責他們是不公道的。你們明明知道,發生了事故,礦工們是從來也不會互相拋棄的;他們,二十個人也好,一百個人也罷,寧肯自己都死掉也決不會撂下一個受難的同伴不管的。你們懂不懂,唔?」

  「這倒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你們為什麼想到別人會拋棄我們呢?」

  「可我們什麼響動也聽不見!」

  「我們確實什麼也沒聽見,但這裡能聽得見聲音嗎?誰能回答這個?我反正不知道。還有,即使今後我們會聽到一點兒聲音,但當我們發現這聲音並不能救我們的命,難道就能因此證明別人是把我們拋棄了呢?我們知道這場災難是怎麼來的嗎?如果是地震,那麼為了那些倖免的人,城裡的人有著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們去做;如果象我所設想的那樣,這不過是場水災,那麼怎樣援救,也要看井口的情況。井口可能塌陷了?礦燈室旁邊的巷道也可能毀壞了,這樣,組織救援就更需要時間了。我並不是說我們一定會得救,但我肯定,人們已經在救我們了。」

  他說得那樣堅定有力,總該說服疑慮最多、最膽怯的人了。

  但貝關烏反駁說:

  「如果他們認為我們都死了呢?」

  「人們還是會來救我們的,你如果不放心,那就使勁敲打這裡的巷道壁,告訴他們我們還活著。你們知道,地層是可以傳音的。如果上面的人聽見了敲打聲,他們就知道應當加緊幹了;再說我們的響聲可以給他們指明方向。」

  貝關烏穿的是笨重的大皮靴,他開始用力踢工作面上的巷道壁。這種聲音,尤其是這種想法,提醒了我們,使我們從無所作為的麻木狀態中醒了過來。

  人們會聽到我們的聲音嗎?他們會回答我們嗎?

  「暖,老夫子,」加斯巴爾大叔說,「如果人們聽到我們的聲音,他們用什麼辦法來救我們?」

  「只有兩種辦法,我相信這兩種辦法都會用上的,那就是:在這個工作面的上面挖通道,一直通到我們這兒;再就是排水。」

  「噢!挖通道。」

  「啊!排水。」

  這兩句插話都沒有使老夫子離開話題。

  「我們是在四十米深的地方,是吧?一天挖六至八米的話,要七、八天才能挖到我們這裡。」

  「一天挖不到六米。」

  「照通常那樣幹是這樣。但為了救夥伴,有許多事情是能做到的。」

  「我們絕對活不到第八天的!想想看,老夫子,八天哪!」

  「還有水呢,水怎麼辦?怎樣把水排出去呢?」

  「怎麼把水排出去,我不清楚。應該先知道灌進礦井的水有多少,二十萬立方?三十萬立方?我心裡沒有數。但是,要到我們這裡來,也沒有必要把全部灌進的水都排掉。我們是在第一水平,人們可以同時在三個井口排水,每個井口配備兩個吊桶,這就有了六個了;每個的容量是二千五百升,三個井口的吊桶同時開動,一次就能排出一萬五千升。你現在明白了吧。依我看,其實事情可以進行得比這還要快。」

  一場關於什麼才是該採用的最佳方案的七嘴八舌的爭論開始了。但是爭論的結果使我明白:假定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的話,我們居然能奇跡般地同上面來的人相會合,即使是這樣,大家至少還得在這個墳墓裡再蹲上八天。

  八天哪!老夫子曾對我們說過,有的工人曾被埋在礦井底下長達二十四天,但這畢竟是故事,可現在這是現實!當我的腦子裡盤旋著這一念頭時,耳朵裡聽到的只是別人嘴裡也在說著的同一個詞兒:八天!

  我不知道在這一想法的重壓下,大家一共爭論了多少時間,反正爭論最後是停止了。

  「你們聽聽!」卡洛利叫了起來。我的這個夥伴,他在聽覺上確實非常接近於野獸,他有著比我們所有的人發達得多的動物的官能。

  「聽什麼?」

  「水裡有什麼東西在響。」

  「你把什麼石頭滾到水裡去了吧?」

  「不。這是一種發悶的聲音。」

  我們都側耳細聽。

  我的聽覺只是在聽地面上的和聽正常生活中的聲音時才十分靈敏,現在我卻什麼也沒聽到。我的夥伴們呢,他們聽慣了礦井中的聲音,所以我看到他們的神色都顯得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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