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
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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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們一起生活三個月以來,馬西亞一直都在戶外活動,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背靠著聖梅達爾教堂、看來快要餓死的孱弱和憂傷的可憐孩子了;尤其已經完全不象我在伽羅福裡的閣樓上第一次看到他時的那副樣子,當時他病容滿面,發育不良,守著滾沸的湯鍋,不時用雙手捧著疼痛的腦袋。 他的頭痛病已經好了,也不再整天害怕整天發愁了,身體也長結實了。盧爾辛街的閣樓使他變得那樣苦惱,陽光和新鮮空氣給了他健康的身體,也給了他歡樂。 在我們一起流浪賣藝的日子裡,他是個開心人,愛笑,他看什麼都好,玩什麼都高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可以使他高興半天,他把壞的也都看成是好的。沒有了他,叫我怎麼辦呢?那個時候,我不是多少次都被疲乏和憂傷壓倒過嗎? 我們兩人間的這種差異,也許是由於我們的性格、我們的氣質、同樣也是由於我們的出身和種族的不同而造成的。 他是意大利人,生性無憂無慮,和藹親切,遇上難事,容易遷就屈從,這種不發脾氣、不反抗的隨遇而安的性格,是我的國家的秉性好鬥的人所沒有的。 「那麼什麼國家是你的祖國?你有祖國嗎?」有人會這樣問我。 這個問題以後總會有答案的。我現在只是說,馬西亞和我之間雖然沒有多少相似之處,但相處得卻非常和好,甚至在我要他用功學習音樂課和閱讀課時也是這樣。說實在的,他的音樂課一直進展得很順利,但閱讀課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我們之間在這件事情上是有可能會產生彆扭的,因為我既沒有教書先生所具有的那種耐心,也沒有寬宏大量的胸襟。但事實上這種彆扭從未產生過,因為即使在我完全不講道理的時候,馬西亞也從不發火。順便說一下,我那不講道理的時候是絕不止一次的。 事情就這樣定了,在我第二天下井幹活的時候,馬西亞去演奏音樂和表演喜劇,以增加我們兩個人的財產。我向卡比解釋了我的安排,它好象明白了。 第二天早上,有人把亞曆克西的工作服給了我。 我最後一次叮囑了馬西亞和卡比,要我的這兩個夥伴在他們第一次獨立作戰中多加小心。囑咐完畢,我就跟著加斯巴爾大叔走向礦井。 「注意!」大叔把礦燈交到我手裡時說,「踩著我的腳跟走。從木梯上下去的時候,在還沒有踩穩下一個梯級前,千萬不能挪動腳步踩空。」 我們向著巷道的深處走去,他在前頭走,我在後頭跟。 「你要是在梯子上滑倒的話,」他繼續說,「你一定要想法抓住點什麼,決不能讓自己一個勁兒滑下去。下面又深又硬。」 我用不著聽這些囑咐就已經夠害怕了,當人們離開陽光進入黑暗,離開地面進入地下的時候,總難免要感到提心吊膽的。我本能地回轉身去向後看看,發現我們已經在巷道裡前進得很深了,那個在漆黑的、長長的巷道口外面的天空,看去成了個不大的白色的圓球,它象一個遠離我們的、懸掛在沒有星星的昏暗的天上的月亮。 我對自己這種本能的刹那間的恐懼心理感到可恥,立刻趕上了走在前面的加斯巴爾大叔的腳步。 「臺階!」他提醒我。 我朝下面看去,眼前是一個漆黑的洞穴,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有著一些隱約搖曳的亮光,它們在向前飄浮移動,開頭還大一點,後來漸漸縮小;越走越遠,越遠越小,最後幾乎成了豆子般大小的火星。這些都是走在我們前面的先下井的工人的礦燈,他們交談的聲音象低沉的耳語,由迎面吹來的暖氣流送進我們的耳朵。氣流中有著一股我從未嗅到過的氣味,好象是乙醚和汽油的混合物。 下了臺階便是梯子,梯子之後又是另一個臺階。 「現在到了第一水平。」他說。 我們是在一個拱形的巷道裡。筆直的牆是用磚砌的,拱頂有一人多高,但有的地方要貓著腰才能通過,那是因為拱頂變低或者地面升高的緣故。 「這是岩層的壓力。」大叔對我說,「因為上面有的地方已被開採過,有著空穴;如果岩層本身不堅固的話,當它承受的壓力太大時,它就會下陷,這就有可能造成塌頂,把礦井砸壞。」 第一水平的底面上鋪著鐵軌,邊上流著一條小溪。 「這都是岩層裡滲出來的水,這條小溪同別處巷道裡的井下水匯合在一起,流進一個滲井,抽水機每天從這個滲井抽一千或一千二百方水送進蒂汶納河。機器一停,礦井馬上就會被水淹沒。再說,我們現在正是在蒂汶納河底下。」 我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他卻放聲大笑起來。 「在五十米深的地下,蒂汶納河不會淹沒脖子的。不用怕。」 「萬一有個漏洞呢?」 「啊,對了,一個漏洞。巷道不下十次在河底穿過來穿過去。有的井怕水災,但不是這裡,這裡怕瓦斯爆炸和塌頂。這樣的事故,在這裡太多了。」 當我們來到工作面之後,加斯巴爾大叔就教我該幹什麼和怎麼幹。當我們的吊鬥裝滿煤塊後,他就和我一起推車,教我怎樣從鐵軌上把煤運到提升井下面和怎樣避讓迎面而來的別的推車工。 加斯巴爾大叔說得對,推車這個活並不是太難學的。在幾個鐘頭裡,雖說我還談不上熟練,但至少已經可以對付幾下了。我缺乏的是靈活和熟練,沒有這兩樣東西,那是不論什麼活兒也都幹不好的。既然明白自己手腳不熟練,那就只好多拼命、多使勁來彌補這個弱點,我這樣做的結果,是活兒出的不多,人卻累的夠嗆。 幸好我在這幾年所經歷的生活裡、尤其是在近三個月的流浪賣藝生活中得到了鍛煉,使我戰勝了疲勞。看到我毫無怨言,加斯巴爾大叔就誇我棒,說遲早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好礦工的。 我的確很願意下井,可我絲毫沒有一直留在那裡的願望;我有做礦工的好奇心,卻沒有願意做礦工的志向。 在地底下幹活,必須具備一種我所沒有的性格,那就是要愛靜、愛孤獨,幹活的時候還要心思集中;在井下,你只能一個人待在那裡自己想自己的心事,你沒法找人談話。你也找不到可以讓你玩一玩、解解悶的東西。老實說,我沒有這種天性,我過慣了流浪生活,成天趕路和唱歌。我在陰暗的巷道中推著煤車的時候,感到悲傷和憂愁,那裡除了我的礦燈外,看不到任何亮光;除了遠遠的有著煤車的滾動聲和溪水流動的汩汩聲外,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音;至於在這兒或那兒發出的井下的爆破聲,那只能使這死一般的沉寂變得更加沉悶和淒厲。 因為這是一種必須從下井一直幹到上井的活兒,所以一天中的整整十二個小時,礦工都得待在井底下,他們不能回到地面在家裡吃飯,飯是在采區的地上吃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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