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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井下有著縱橫交錯的巷道,就象巴黎有著廣場和十字路口一樣。寬闊的巷道如同林蔭大道;狹窄低矮的則如同聖馬賽爾區的小街陋巷。然而整個這座地下城終年都處在黑暗之中,沒有路燈和瓦斯燈,只有礦工自帶的礦燈。儘管這裡有時候連一點亮光也沒有,但你能夠聽到嘈雜的聲音,它向你表明這裡並不是幽冥地府。在采區①,人們可以聽到火藥的爆炸聲,氣流會給你送來一陣陣火藥味和濃煙;在通往各個工作面的巷道裡,人們可以聽到被叫作吊鬥的煤車的隆隆滾動聲;在提升井裡,你能聽到罐籠起吊時同罐道摩擦的聲音;但最響的是裝在第二水平上的蒸汽機的巨大吼聲②。

  ①采區:亦稱採煤區。一個采區包括好幾個工作面以及和這些工作面相連的巷道。

  ②蒸汽機按常理都在井上,不在井下;但在兩個水平之間,由於煤層構造複雜,有時也從上面的水平向下面的水平打一口「暗井」,供提升煤車用。這時就在上面的水平安裝蒸汽機,用以開動絞車。但這種情況即使在舊式採煤方法中也屬罕見。

  井下最奇怪的地方是那種叫作「上山眼」③的巷道,在那裡,人們按煤層傾斜角在斜坡上向上開採,半裸的礦工只能跪著或者側臥著刨煤,煤塊從「上山眼」順坡落到水平的底板,再從那裡被推運到提升井下面。

  ③原文的詞是「上升巷」,即我國煤礦術語中的「上山眼」;其傾斜角向下的,稱「下山眼」。

  這就是人們在井下工作一天的情景,不過並不是天天都這樣,因為也有發生事故的日子。亞曆克西到達瓦爾斯兩星期後,他親身經歷了一次瓦斯爆炸事故,險些丟了性命。瓦斯是煤層中自然生成的一種氣體,一接觸火苗立刻就會爆炸。沒有比這種爆炸更可怕的了,人們只能把它同一個裝滿火藥的火藥桶的爆炸相比。只要礦燈或火柴的火苗碰上了瓦斯,那麼巷道裡有著瓦斯的地方,也就是所有的巷道,包括提升井和通風井,都會頓時發生爆炸和由爆炸引起的熊熊大火,它摧毀一切,連地面上的通風井井口的房頂也會被掀掉,爆炸和大火在井下引起的高溫,可以把煤塊燒成焦炭。

  六個星期前的一次瓦斯爆炸,使十二個礦工喪生,其中一個礦工的遺孀成了瘋子。我明白,亞曆克西說的這個瘋子,就是我在這天下午碰到的帶著孩子尋找「萌涼的道路」的那個女人。

  為了防止發生這種事故,人們採取了預防措施,井下不准吸煙,工程師們經常下井檢查,讓礦工們對著他們的鼻子吹氣,看誰違反了禁令;人們使用了達維燈,它是由一位偉大的英國學者達維發明的,燈芯被一種織得很細的金屬布罩了起來,不讓火苗竄到罩子的外面去,礦燈的燈芯在易爆的氣體中燃燒發亮,卻不會在它的外面引起爆炸。

  這天下午,我一到瓦爾斯,就對煤礦產生了好奇心,現在聽了亞曆克西的這一番描述,我的好奇心更大了,很想下井看看。

  第二天,我把自己的想法向加斯巴爾大叔提了出來,他回答說不可能,因為只有在裡面幹活的人才能下去。

  「如果你想當個礦工,」他笑著解釋說,「那倒是很容易的,而且你那好奇心也就可從滿足了。再說,礦工的活兒也不比其它的活兒壞。你不是害怕雷雨嗎?這活兒對你正合適。總之,這比四處流浪賣藝要好得多。你留在亞曆克西這裡吧。孩子,咱們一言為定怎麼樣?我們也可以為馬西亞找個活兒,當然不是去吹短號。」

  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留在瓦爾斯,我有著別的事情要做,我還有著別的目的,我不能整天在特魯耶爾礦的第二水平或第三水平上推車。

  那麼我只好放棄下井看看的念頭了。我以為在我離開這裡的時候,除了亞曆克西給我詳細講述的和加斯巴爾大叔好歹也給我介紹過的一些事情外,我不可能知道得更多了。然而由於一些偶然的機會,我終於直接從最大的恐怖、最嚇人的驚慌中,懂得了、也感覺到了礦工們會遭受到的危險。

  第二部 第三章 推車工

  幹礦工這一行,依我看,絲毫無損于健康。一個礦工,除開由於長期缺乏空氣和陽光而會患上貧血等疾病外,他可以象住在空氣新鮮的鄉下的農民一樣健康。在不受惡劣氣候的侵襲,在避雨、避寒、進高溫等方面,他甚至比農民還要優越。

  對礦工來說,嚴重的危險是礦井塌頂、瓦斯爆炸和水災。當然,由工作上的粗心和不熟練所造成的事故也是危險的。

  在我預定要離開瓦爾斯的前一天,亞曆克西帶著一隻受傷的手回來了,正是由於操作不熟練,他的右手被一大塊煤壓著了,半個手指頭砸壞了,整只手青腫得很可怕。

  公司的醫生來看了他的傷勢,給他包紮過以後說,這是挫傷,不甚要緊,青腫會消退,手指頭會長好,但必須休息。

  加斯巴爾大叔是個不生氣、不發愁、聽天由命的人,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叫他一反平時隨和的常態,那就是不讓他工作。

  一聽說亞曆克西要歇好幾天,他便大聲嚷了起來:「要歇那麼多天,那誰來推他的車?」的確沒有臨時可以代替亞曆克西的人。如果乾脆換掉他,另外從外面再找一個,那倒是可以的,但僅僅從井下的夥伴中找個人來替幾天工,那是找不到人的。井下人手太緊,至少童工是這樣。

  但是他還是想試試給亞曆克西找個臨時替工,當晚他就出去著實奔忙了一陣,他回來了,沒有找到。

  於是他開始怨天尤人地抱怨起來。他真是愁死了,因為他自己也只好歇工了,而他的錢袋很可能是不允許他歇工的。

  我看到了這一切,心裡明白他煩惱的原因,我感到在這種情況我應當用自己的方式去報答他這些天來對我們如此好心的款待,這已幾乎是我的一種責任,我便問他推車這個活是不是很難。

  「沒有比這更容易的了,只要在鐵軌上推推車就行。」

  「煤車沉嗎?」

  「不太沉,連亞曆克西都推得動。」

  「對了。既然亞曆克西推得動,那我也推得動。」

  「你,一個孩子?」

  他放聲笑了起來,但很快就一本正經地對我說:

  「當然囉,如果你願意,你是能推的。」

  「我願意,因為這樣就可以幫你的忙了。」

  「你是個好孩子。就這樣說定了,你明天和我一道下井。這倒是真的,你幫了我的忙,但對你自己可能也是有用的。你要是對幹這個活有了興趣,那可比走江湖要好得多。你在井下也用不著害怕狼。」

  我下了井,馬西亞幹什麼好呢?我不能讓他成為加斯巴爾大叔的負擔。

  我問他肯不肯一個人帶著卡比在附近演點節目,他立刻就答應了。

  「我太高興了,我要一個人為你掙錢買頭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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