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七〇


  特魯耶爾礦區由三個煤並組成,即聖于連井、聖阿爾封齊納井和聖邦克拉斯井。根據老習慣,煤礦通常用一個聖人的名字來為它的提升井、通風井和排水井命名,這個聖人的名字一般就是這口井破土那天日曆上寫著的聖人的名字①。這不僅是為了給這個井取個名宇,也是為了便於記住這口井破土的日子。井雖然是三口,但井口只有一個,它就在礦燈室的隔壁。這就是說,三口井的工人,他們上井下井時走的是一條共同的巷道和一個共同的井口。這條巷道直通井下的第一水平②,在那裡,人們可以和井上、井下的所有部門聯繫;通過這個水平,人們希望能夠減少一點井下最容易發生的事故,比如纜繩斷裂或罐籠被障礙物鉤住等,這些事故都有使人跌進兩三百米深的井洞的危險;第一水平的另一個好處,是不讓機器把工人直接從兩百米深的地下一下子舉升到地面,而是讓他們在這個水平上停下來,自己步行著從總巷道走出井口,這可以使他們避免由氣溫劇變引起的身體方面的不舒服。地下是恒溫,溫度高;地面的氣溫是變化的,地上地下差異太大會引起人們患胸膜炎或胸部腫痛。

  ①法國是天主教國家,日曆上幾乎每天都注明這一天是某一個聖人的瞻禮日(紀念日),一般都是這個聖人立聖品或死去的日子。

  ②煤礦是分階段按由上而下的順序開採的,即分層次開採。其第一層,即第一水平,或稱第一生產水平;第二層為第二水平,以下類推。一個水平包括好幾個采區,一個采區包括好幾個工作面,工作面亦稱掌子麵。一個水平的煤層可開採十幾二十年;一個工作面的煤層一般只夠開採幾個月到一年。水平本身並不是煤層,但在這個水平上存在著須要開採的煤層,水平是為實現開採這塊煤層所需要的「施工」場地。

  工人必須通過這條巷道走出來,這是我已在事先打聽明白的,所以我和馬西亞還有卡比都等候在巷道的出口處。六點鐘響過後不久,我發現在漆黑的巷道深處,有好些搖曳的小亮光在迅速增大,那是下班工人拿著礦燈走上地面來了。

  他們前進得很慢,步子沉重,一個個都好象膝部有毛病似的——這裡面的原因,我是直到後來自己走遍了通往最底層的水平的所有臺階和梯子之後才弄明白的——他們的面孔都黑得象剛從煙囪裡爬出來的捅煙囪的工人,衣服和帽子沾滿了煤屑和煤漿。在經過礦燈室的時候,每個人都走進去把他們的燈掛在釘子上。

  我留神地注視著,然而我連亞曆克西的影子也沒有看見。要不是他跳過來摟住我的脖子,我的天!我怎麼才能把他認出來呢?他從頭到腳全是黑的,一點也不象從前那個在花圃的小路上奔跑著的我的夥伴了。那時他的襯衣很乾淨,袖子一直卷到胳膊肘,半開的衣領露出白淨的皮膚。

  「這是雷米。」他轉身對走在他旁邊的一個四十上下的人說,這個人的面孔和阿根老爹的一樣開朗。這毫不奇怪,因為他們畢竟是親兄弟。

  我明白這就是加斯巴爾大叔。

  「我們早就等你來了。」他對我說,語氣和善,態度也誠懇。

  「從巴黎到瓦爾斯的路程很遠。」我說。

  「你的腿太短了。」他笑著說。

  卡比一見亞曆克西便顯出撒瘋的樣子,它歡蹦亂跳,用咬住老朋友的衣袖不放來向對方表示友情。

  這時候,我向加斯巴爾大叔介紹說,馬西亞是我過去結識的好夥伴、好搭檔,而且也是個好孩子,我這次又把他找來做搭檔了,他的短號吹得比任何人都好。

  「喔!卡比先生!」加斯巴爾大叔說,「明天正好星期天,你們歇息好了給我們來一場表演吧!聽亞曆克西講過,卡比這條狗比學校的老師和喜劇演員還聰明哩!」

  在加斯巴爾大嬸面前我是那樣的局促不安,在加斯巴爾大叔跟前我卻感到那樣的自在,他作為阿根老爹的親兄弟,肯定是當之無愧的。

  「你們兩個一起聊聊吧,小夥子們,你們大概有不少話要說吧!我嘛,和這位短號吹得呱呱叫的年輕人談談。」

  一起聊聊!即使聊上整整一個星期也未必夠!亞曆克西想知道我的流浪生活;而我呢,急於想知道他是怎樣習慣新的生活的;我們倆都只忙著互相發問,都沒有想到還應該互相回答。

  我們走得很漫,回家的工人象一條長龍似的擠滿了整個街道,他們擦著我們的身體向前走去,沒有一個不是渾身上下都如同覆蓋在地面上的煤屑一樣烏黑。

  當我們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加斯巴爾大叔走到我跟前對我們說:

  「孩子們.和我們一道吃晚飯吧!」

  從未有過這樣使我高興的邀請,剛才我還一邊走一邊尋思:到了門口我們是否應當分手?因為大嬸接待我的那副樣子,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希望。

  「這就是雷米,」他一邊進屋一邊說,「那是他的朋友。」

  「我剛才已經見過他們了。」

  「那太好了。你們已經認識了。一會兒他們和我們一道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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