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六八


  「還必須象你們的狗一樣能用繩子拴著在大路上走,對嗎?」

  在他認為俏皮話已經說夠,機智和風趣也已經發揮得很充分以後,他表示願意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了,甚至願意商談我提出的這筆買賣。

  再巧也沒有,他正好有著這樣一頭奶牛,它溫順得了不得,產奶多而且稠得象奶油,它又幾乎不吃東西。我只要把十五個皮斯托爾,換句話說,五十個埃居①往桌子上一放,這頭奶牛就是我的了。

  ①皮斯托爾、埃居:均為法國古錢幣名。

  當初我想請他張嘴說話是多麼不易,現在他說得正起勁,我想請他閉上嘴,也同樣極難。

  最後,我們各自回去就寢,我思索著自己從這次談話中所打聽到的一些對我很有用處的東西。

  十五個皮斯托爾,或者說五十個埃居,折合起來就是一百五十個法郎,而我身上所有的錢離這麼一大筆款子,還差得遠哩!

  難道就沒有辦法掙到這筆錢了嗎?我似乎覺得這筆錢是可以掙到的,只要一直象頭幾天那樣走運,我就可以一個蘇一個蘇地湊足一百五十法郎,當然需要時間。

  於是我的腦子裡又產生了一個新的念頭:我們不要馬上去夏凡儂,應該先去瓦爾斯。從我們這裡直接插過去,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去過瓦爾斯以後,回來時再去看望巴伯蘭媽媽,那時我們定能掙到一百五十法郎,我們就可以演出我的童話劇《王子的奶牛》了。

  早上,我把想法告訴了馬西亞,他一點兒也不反對。

  「到瓦爾斯去!」他說,「礦山也許是很有趣的,我很想見識見識。」

  第二部 第二章 一座黑城

  瓦爾斯煤城坐落在塞文山脈中的一個向著地中海傾斜的山坡上,從蒙塔爾吉到瓦爾斯的直線距離有五、六百公里,但是,我們于的這一行決定了我們必須在沿途尋找城市和較大的集鎮來安排可以賺錢的演出,這樣,就必須使我們多繞了不少路,而這段距離也就在實際上超過了一千公里。

  我們化去將近三個月時間才走完了這千里迢迢的路程,在我們到達瓦爾斯郊外的時候,我滿心喜悅,因為我發現這段時間並沒有白費,在我那皮革制的錢包裡竟已有了一百二十八個法郎,也就是說,只差二十二個法郎就可以為巴伯蘭媽媽買頭奶牛了。

  我覺得馬西亞和我差不多,他對於在這一大筆錢中有著他的一份貢獻而表現出來的喜悅,不是一般的得意而是非常的自豪。馬西亞的貢獻確實太大了,沒有他,尤其是沒有他的短號,我和卡比是無論如何也掙不來這一百二十八個法郎的。

  從瓦爾斯到夏凡儂,我們定能掙夠還短缺的二十二個法郎。

  我們來到的這個瓦爾斯城,一百多年以前還只是一個湮沒在群山之中的貧窮山村,在那個時候,它的名字也只是因為讓·卡瓦利埃①所率領的、穿白襯衫的「上帝的孩子」②經常利用它作為庇護所而才被人知道。它的這種深藏於崇山峻嶺之中的位置,一方面使它成為「卡米察」③對法蘭西國王路易十四作戰的一個重要基地,另一方面,正是這個地理位置,才使它一直處於由閉塞和偏僻造成的貧窮之中。大概在一七五○年,有一位對採礦事業懷有狂熱興趣的老紳士在瓦爾斯發現了煤礦。從那時起,克爾斯就成了煤田。它和阿籟、聖熱爾維、貝賽吉這三個煤田一起,成為法國南部的煤炭供應地,並同英國煤炭在地中海市場展開了競爭。當老紳士開始他的挖掘工作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嘲笑他;當挖掘工作達到一百五十米深而仍一無所獲時,人們曾採取過激烈措施,想要把他當瘋子關起來;當他的錢財在這荒誕離奇的開採中快要耗盡的時候,他在瓦爾斯地下看到的仍是鐵礦而不是煤層;但老紳士並不加以理會,他乾脆搬到礦井裡住了下來,他吃在裡面,睡在裡面,不再出來了;在他看來,井下比井上清靜,因為到了井下,須要他忍受的,最多也不過是他花錢雇來的工人們的懷疑的目光。在井下,每挖一鎬,這些工人就聳聳肩,但他們多少也被吃住都在裡面的老闆的信念所感動,於是又挖下了第二鎬。井越挖越深,終於在二百米深的地方發現了煤層,老紳士不再是瘋子了,他成了一個大智大勇的人,一夜之間,身價百倍。

  ①讓·蔔瓦利埃(1679-1740):法國基督教加爾文宗教徒。一七○二到一七○年間,他在朗格多克塞文山區率領由加爾文教徒組成的、被人稱作「卡米察」的武裝抗暴軍同法王路易十四的王家軍隊轉戰兩年,曾擊潰法國元帥蒙脫勒凡和維拉斯的軍隊,一七○四年,他從後者手裡接受一筆鉅款後,便放下武器,出走英國,在英國的澤西島任總督至死。

  ②「上帝的孩子」:「卡米察」武裝抗暴軍的富於宗教煽動性的自稱。

  ③「卡米察」:「卡米察」是「卡米梭」的諧音,朗格多克地區方言稱襯衫為「卡米梭」。讓·卡瓦利埃的軍隊常在夜間作戰,戰士多穿白色襯衫以資在黑暗中互相識別,故得名。

  今天的瓦爾斯是一座有著巨大工業前景和一萬二千居民的城市,瓦爾斯、阿籟、貝賽吉,它們現在是南部法國的希望。

  瓦爾斯現在的和將來的財富,都在地下而不是在地上,地上的景象確實叫人感到陰沉和荒涼,到處都是石灰岩高原和稀疏的矮灌木叢,也就是說,到處都是不毛之地;要不是總算在這裡那裡長著些可憐的栗樹、桑樹和枯瘦的橄欖樹,這一片山地就真成了沒有樹木、沒有綠被、只有灰色和白色岩石的荒野了;另外,在較低窪的潮濕處,畢竟還長著些有活力的綠色植物,它們好歹為這荒涼的群山增添了幾分快意。

  這種荒山禿嶺很容易造成水災,下雨時,雨水從光禿禿的山坡上流下,就象從石街上流過一樣,平時乾枯的小溪裡,這時就出現了急湍,它迅猛地向山谷中間的河流沖去,河流的水位便暴漲到三米、四米、五米,甚至更高。

  瓦爾斯城跨坐在蒂漢納河上面,這條穿過瓦爾斯城的河流,就是上面說過的那種山谷河流。在瓦爾斯城城內,同時還有著兩條小溪溝,即特魯耶爾溪溝和聖昂多爾溪溝;在平時,它們的涓涓細流都匯進到在城內潺潺流著的蒂汶納河裡。瓦爾斯根本談不上是座漂亮的城市,既不整潔,又不規則。裝載鐵礦石和煤炭的礦車,從早到晚在貫穿城市街道的鐵軌上駛過,不斷把紅的和黑的塵粉灑向四處;到下雨天,街上的塵土便變成泥漿,象沼澤地的淤泥一樣深;相反,在晴天和颳風的日子,這些塵粉又成了迷眼的滾滾塵土,在城市上空旋轉飛揚。所有的房子,從上到下都是黑的,爛泥和塵粉把這些房子從路面一直染黑到房頂;窯爐和高爐冒出的黑煙和煙炱又把它們從房頂到路面再染黑一遍。一切都是黑的:地面、天空、直到蒂汶納河裡流著的河水。然而,在街上湍流不息的人群比他們周圍的黑馬、黑車和黑樹上的黑色樹葉還要黑。似乎煙炱的塵霧從早到晚都籠罩著這座城市,或者,這裡的一切似乎都曾經叫瀝青淹沒過、甚至連房頂也都好象被淹沒過似的。城裡的所有街道,完全不是為了車馬和行人才鋪築的,而是為了鐵軌和礦車。在地上,到處都是鐵軌和轉盤;在人們的頭頂上,是天橋、傳送帶和發出震耳的轟轟響聲的傳動軸。人們經過高大的地面建築物時,會覺得房基都在震動。透過這些建築物的門窗往裡瞧,可以看到融化的鐵水象巨大的火流星一樣在奔流,杵槌在它們周圍發射出雨點般的火星,蒸汽機的活塞永遠在有規律地上下滑動。廣場上沒有紀念碑,沒有花園,也沒有雕像,所有的建築物看去都十分相象,它們都是按一個式樣建築的,都呈立方形。教堂、法院和學校也都只是按人們的需要、開了幾個窗口的立方形建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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