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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警察局長的話音剛落,老爹插話了。

  「如果您願意把他交給我們的話,我們負責撫養。」

  局長不但樂於把我交給花農,而且還感謝他做好事。

  現在該回答有關維泰利斯的問題了,這可難為我了。關於他的情況,我一點也不知道,或者說我幾乎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有一件事,我認為很神秘,真想把它講出來,那就是我們最後一次演出時,維泰利斯的演唱贏得了那位夫人的讚美和驚歎,還有伽羅福裡的威脅。我心裡在琢磨:對於這一類問題,我是否應當保持沉默呢?

  我師傅生前謹慎地隱藏起來的秘密,難道應當在他死後披露出去嗎?

  但是,一個小孩要想對熟悉業務的警察局長隱瞞點什麼,那可不容易。這種人有高超的問話技巧,你想回避也不行,他們會很快把你弄得暈頭轉向。

  事情正是如此。

  不到五分鐘功夫,局長讓我把我想瞞著的、他卻很想瞭解的情況統統講了出來。

  「把他帶到伽羅福裡那邊去,」局長對一個警察說,「一走到盧爾辛街,他會認得那所房子的。你和他一塊上樓,好好問問伽羅福裡。」

  我們三人——警察、老爹和我——上路了。

  正如局長說的那樣,我很快認出了那幢房子,我們直奔五樓。我沒有看見馬西亞,他多半已住進醫院了。伽羅福裡一見警察和我,面如土色,他心裡肯定害怕得很。

  但是,當他從警察的口中弄清我們的來意後,他立刻放心了。

  「唉!可憐的老頭死了!」他說。

  「您認識他?」

  「很瞭解。」

  「那好,您把您知道的跟我說說。」

  「很簡單。他根本不叫維泰利斯,原名是卡洛·巴爾紮尼。三十五年或四十年前,假如您曾在意大利生活過的話,我只要一說出他的名字,您就知道您現在打聽的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物了。當時,卡洛·巴爾紮尼是全意大利最有名的歌唱家,蜚聲于各大舞臺。他到處演唱,那不勒斯、羅馬、米蘭、威尼斯、佛羅倫薩、倫敦和巴黎都有他的足跡,可是有一天,他倒了嗓子,再也不是聲樂藝術家之王了,他不願意讓他的名譽在不三不四的舞臺上受到損害,於是他改名換姓,維泰利斯的名字取代了卡洛·巴爾紮尼,再也不在他黃金時代認識的人面前露面。當然為了生活,他嘗試過好幾種職業,都沒有獲得成功。這樣他就一天天沉淪下去,終於成了耍狗把戲的人。但在他潦倒的時候,仍保持著他高傲的氣節。他太驕傲了,觀眾如果獲悉當年大名鼎鼎的卡洛·巴爾紮尼已淪落為這個可憐的維泰利斯的話,他會因羞愧而死去的。我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知道關於他的這一秘密的。」

  這個長期使我困惑不解的秘密,現在總算得到了解釋。

  可憐的卡洛·巴爾紮尼!親愛的維泰利斯!

  第一部 第二十章 花農

  第二天是我師傅安葬的日子,老爹同意帶我去參加葬禮。

  可是一到第二天,我起不來了。昨夜我發了一夜的燒,開始是寒顫,後來轉為陣熱。我的胸口象有一團火在燃燒,和心裡美在樹上度過雪夜之後病倒的情況一樣。

  果然,我的肺部得了嚴重的炎症也就是說肺炎,病因是那天晚上我和師傅精疲力竭跌倒在這家人家門口時挨了凍引起的。

  這場肺炎使我體會到阿根一家的善良心腸,尤其是艾蒂奈特忠厚的品質。

  平時,窮苦人家生病是很少求醫的。我的病勢危急嚇人,為了我,阿根家打破常規,把醫生請來了。醫生不用仔細檢查,也不用細問病史,他一望而知我得的是什麼疾病,並且立即聲稱必須把我送進濟貧醫院。

  進濟貧醫院當然是件輕而易舉的事,然而老爹沒有採納這個意見。

  「孩子既然倒在我的家門而不是在濟貧醫院的門口,」他說,「那我們就應當把他留下。」

  醫生說盡了好話來反對這種宿命論的推理,但是也沒能動搖他的決心。他們應當把我留下,他們把我留下來了。

  艾蒂奈特操持全部家務。現在又要照看我這樣一個重病人,她恰如聖-文森-德-保羅修會的一個修女①,悉心地護理我,從來沒有疏忽過,也從來沒有不耐煩過。當她必須離開我去操持家務的時候,總由麗絲來代替她。在我發燒的時候,不知有多少次,我看見麗絲待在我的床邊,憂心忡忡的大眼睛凝視著我。由譫妄引起的精神混亂使我誤認為她是我的護守天神②,因而我同她說話,就好象是在對小天神說話,好象在向天神傾吐我的希望和要求。自從那時候起,我在不知不覺中習慣地把她當作頭頂上有著光環的天神。使我驚駭的是,我在這個世俗世界中,看到了我本來以為要到了天堂才能看到的、張開著白色大翅膀的飛翔著的小天神。

  ①一種在濟貧醫院中擔任護理工作的、頭戴大白帽的天主教修女,俗稱白帽子姆姆。

  ②根據天主教的教義,每個教徒都有一個護守天神,護守天神背上長有兩個翅膀。根據歐洲畫聖像畫的習慣,長翅膀的護守天神的形象,常常被畫成是一個胖胖的小女孩。書中雷米的幻想,就是根據這種聖像畫來的。

  我患病的時間很長,也很痛苦,病情還有過幾次反復,我的病幾乎使這一家人失去信心,可是沒有使具有耐心和犧牲精神的艾蒂奈特感到厭煩。一連好幾夜我需要有人守著,我胸部憋得慌,別人以為我隨時都有憋氣悶死的可能。亞曆克西和邦雅曼輪流守護在我的床頭,我的病情終於好轉了。然而我是個久病初愈的人,病情又反復無常,因此只好待到春天來臨、格拉西的草地泛青的時候才能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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