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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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希望有一隻爐子和一張舒適的床,當然你還想勞動,是不是?如果你願意留下,你將和我們在一起生活,在一起勞動。你是明白的,對嗎?我願意提供給你的,不是財產,更不是遊手好閒的生活。如果你接受的話,你得準備吃苦,受苦,你得大清早起床,白天用鋤頭刨硬土,用汗水潤濕你掙來的麵包。麵包是有保證的,你將不會象昨夜那樣露宿野外,不會再有被遺棄和凍死在路旁或者在壕溝裡的危險。晚上,你將有鋪好的床鋪,喝著湯時,你會喝到用勞動換來的熱湯而感到滿意,我可以肯定,喝起來的味道是鮮美的……還有,假如你是個好小夥子——我腦子裡總有這樣的印象,覺得你是個好孩子,你將和我們親如一家人。」 麗絲轉過身子,眼裡含著淚花,微笑地看著我。 我對這個建議感到意外,不太明白我所聽到的話的意思,一時待在那裡不知所措。 於是麗絲離開她的父親,走到我的身邊,拉住我的手,把我帶到掛在牆上的一幅套色版畫前,畫面上有一個穿羊皮襖的小聖約翰的肖像。 她招招手,要她的父親和哥哥們來欣賞這幅畫;同時,又將手伸向我,把我羊皮襖上的羊毛捋平,又指我的頭髮。我的頭髮象聖約翰一樣,從額角的中間分開,捲曲地垂下來被在肩上。 我明白:麗絲認為我和聖約翰相象。不太知道為什麼,她的這種感覺使我感到高興,同時也輕輕地觸動著我的心。 「真的,」做父親的說,「他是象聖約翰。」 麗絲拍手笑了。 「那麼,」父親的話題又回到了他提出的建議上,「就這樣,你看行不行呢?孩子?」 一個家! 我將有一個家啦!我抱有的這種幻想已經破滅了不知多少次!巴伯蘭媽媽、米利根夫人和維泰利斯,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從我身邊消失了。 那麼我將不再孤苦伶仃啦! 我的處境是駭人的:和我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的、幾乎是我父親的那個人剛剛離開人間;同時,我又失去了我的同伴、朋友和我那樣熱愛的、可愛的卡比。它對我的感情也是那樣的深厚。然而,當花農建議我留在他家的時候,他對我的信任堅定了我的信心。 一切並沒有完全失去,生活可以重新開始。 更能打動我的心的,不是人們已經向我保證的麵包,而是我在這間屋子裡看到的一個如此和睦的家庭,人們答應我可以分享這樣的家庭生清。 這些男孩將成為我的兄弟。 這位漂亮的小麗絲將成為我的妹妹。 在我童年的夢想中,不止一次地夢見找到了我的父母雙親,可是我從來沒有夢見過什麼兄弟姐妹。 可現在呢,我的面前卻站著這麼多兄弟姐妹。 當然從血統上講,他們不是我真正的親兄弟姐妹,但是他們可以成為我親如手足的兄弟姐妹。為此,我只有熱愛他們(我時刻準備著)和得到他們的愛,而這是不難做到的,看來他們一個個都是善良的人。 我立刻卸下背在肩上的豎琴。 「這就是答覆了,」老爹笑著說,「而且是個很好的答覆,我看你是高高興興作出答覆的。我的孩子,把豎琴掛在釘上吧,等哪一天你覺得在我們這兒感到不自在了,你再拿起豎琴遠走高飛吧!不過,你要象燕子或夜鶯那樣的仔細謹慎,選好季節再動身。」 我和維泰利斯正好摔倒在它門口的那所房子是在巴黎的一個名叫格拉西的地方,住在那裡的花農名叫阿根。我被接到屋裡來時,家裡共有五口人:被人稱為皮埃爾老爹的是父親,兩個男孩,即亞曆克西和邦雅曼,兩個女孩,即大女兒艾蒂奈特和小女兒麗絲。 麗絲是個啞巴,但她不是先天性啞女,也就是說,啞症不是由聾症引起的。她咿咿呀呀的說了兩年,差不多四歲時,突然喪失了說話的功能。這場災難出現在一次痙攣之後,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她的智力不但沒有受到損害,相反,她的聰明才智顯得驚人的早熟。她不但什麼都明白,而且能把一切想說的表達得清清楚楚。窮苦人家,甚至許多一般的家庭,都把有殘疾的孩子看作遺棄的對象,或者因此而厭惡他,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可是,這種不幸沒有發生在麗絲身上。她活潑可愛,溫順善良,這使她免遭厄運。她的哥哥們對她很寬容,從不幸災樂禍;她父親的眼裡也只有她一個人;她姐姐艾蒂奈特寵愛她。 從前在貴族之家,長子有優先的權利;今天在工人之家,長女往往要繼承繁重的家務。阿根太太自麗絲出生一年後去世。從此,僅僅比弟弟大兩歲的艾蒂奈特成了家庭主婦。她不進學堂,被迫留在家裡做飯,替她父親和弟弟縫補衣服,抱麗絲。人們忘記了她是女孩,她是姐姐,很快就習慣地把她看成是個女傭人,一個招之即來的僕人,人們心裡很明白:她決不會生氣,也決不會離家出走。 艾蒂奈特既要抱麗絲,又要帶邦雅曼。她終日幹活,起得很早,以便在她父親去市場之前把湯燒好;她睡得最晚,以便在吃過晚飯後收拾東西並在洗衣槽裡搓洗孩子們的衣服;夏天,她一有喘息的功夫,便去燒水;冬天,當嚴冬驟然降臨的時候,她在夜間必須起床去蓋好草墊。艾蒂奈特沒有兒童時代,沒有玩耍和說說笑笑的閑功夫。她才十四歲,心事很重和不愛嬉笑的臉色使她象一個三十五歲的老小姐。不過,她的臉上仍然流露出溫柔和順從的表情。 我在指定的釘子上掛好豎琴,開始講述我們原來想在冉蒂裡採石場過夜,後又怎樣被迫從冉蒂裡折回受到寒冷和疲勞的襲擊的故事,講了還不到五分鐘,就聽見在開向花房的門上有扒門的聲音,接著是一聲悽楚的狗叫聲。 「是卡比!」我猛地站起來說。 可是麗絲搶先朝門口奔去開了門。 可憐的卡比縱身一跳便撲到我身上,我把它抱在手裡,它舔我的臉,高興地叫著。它的全身在發抖。 「卡比怎麼辦呢?」我問道。 人家懂得我問的意思。 「嗯,卡比和你一塊兒留下。」 卡比似乎聽懂了,它跳到地面上,右爪子放在胸口,行了一個禮,逗得孩子們、特別是麗絲哈哈大笑。為了讓他們開開心,我想請卡比表演一個傳統節目,可它不聽話,跳到我的膝蓋上,再一次親吻我。爾後,它跳下來,一個勁地拉我的衣角。 「它要我走。」 「它想把你帶到你師傅那兒去。」 把維泰利斯抬走的警察說,他們需要盤問我,等我暖和蘇醒過來之後,他們會來找我的。等待他們的時間太長了,真叫人捉摸不定。我急於要瞭解維泰利斯的消息,他或許還沒有象人們認為的那樣離開人世吧?我沒有死,他說不定也會象我那樣死而復生。 老爹見我焦灼不安,大概已猜出了幾分原因,就把我帶到警察局,那裡的人沒完沒了的向我提問,我只是在確信維泰利斯已經死去的情況下才回答他們的問題。我知道的事很簡單,都毫無保留地講了出來。警察局長想知道更多的東西,他久久地打聽有關我和維泰利斯的情況。 關於我自己,我只能說我沒有父母,說維泰利斯事先付了一筆錢,把我從乳母的丈夫那裡租用過來的。 「現在該怎麼辦?」局長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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