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
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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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往前的。」 「採石場的入口處應當在左邊,我們肯定已經從它前面經過,但是沒有發現它。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幹什麼都不容易。可是從車輪印子上看,我們該明白:我們走得太遠了。」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您,車輪印子沒有往左拐。」 「轉口去走回頭路吧!」 我們又往回走了。 「你看見樹林了嗎?」 「看見了,在左邊。」 「車輪印子呢?」 「沒有。」 「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維泰利斯揉了揉眼睛說,「一直往樹林那邊走過去,你拉著我的手。」 「有一道牆。」 「那是堆石頭。」 「不,我可以肯定地對您說,這是道牆。」 牆離我們幾步遠,要證實我的話是很容易的。維泰利斯不能求助於眼睛,只好走上幾步,用手去摸被我稱作「牆」而被他叫做「石頭堆」的障礙物。 「確實是一道堵,是用石頭一塊塊有規則地砌起來的,我還摸到了抹的泥灰呢!入口處在哪兒?你找找車輪印子看。」 我彎著腰沿牆壁摸過去,一直走到頭也沒有發現車輪印子最細小的痕跡。我回到維泰利斯身邊,又向相反的方向找了一遍,結果是相同的:處處碰壁。牆上任何地方都沒有洞口,地上也沒有通向入口處的道路或四溝的痕跡。 「我摸到的盡是雪。」 處境十分可怕,我的師傅很可能迷路了,這兒肯定不是他要尋找的採石場。 我對維泰利斯說,我摸到的只是一片積雪而不是車輪印子。他等了等,沒有回答我什麼,爾後,他再次摸摸牆壁,從這一頭摸到那一頭,卡比對這一舉動感到莫名其妙,不耐煩地狺狺狂吠。 我跟在維泰利斯的背後。 「需要再往遠處找一找嗎?」 「不用了,採石場用圍牆圍起來了。」 「是圍起來了。」 「有人把入口處堵住了,沒有法子進去。」 「那……」 「那怎麼辦,是嗎?我一點也不清楚,死在這裡啦。」 「唉,師傅!」 「喔,你不會死的,你還年輕,生命會使你挺得住。來吧,咱們走,你走得動嗎?」242 「您呢?」 「當我走不動時,我會象一匹老馬似的倒下去的。」 「我們上哪兒去?」 「回巴黎去。我們一見警察就讓他們把我們抓到警察局去,我真不願意這樣做。但是我不想讓你凍死。走吧,我的小雷米,走吧,孩子,勇敢點!」 我們順著原路往回走。什麼時候了?我一點也不知道。我們慢騰騰地走了好長時間,也許已是午夜,也許已是淩晨一點,天空依然是藍黑色的,沒有月亮,只有幾顆稀疏的星星,顯得比通常更加渺小。寒風不止,越刮越猛,一路上卷起滿天飛雪,打在我們的臉上。我們路過的人家,大門都緊閉著,屋內沒有一絲亮光。我似乎覺得,睡在熱被窩裡的人,要是知道我們凍得這副模樣,一定會為我們打開大門的。 我們走得快的話,還可以抵禦寒冷。可是維泰利斯氣喘吁吁,步履困難,他斷斷續續地喘著粗氣,好象則奔跑了一陣突然停了下來似的。我跟他說話,他也不應聲,只對我吃力地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他已沒有說話的力氣了。 我們從鄉村又回到了市區,也就是說,我們在兩道牆中間走著,牆頭上稀稀落落的掛著幾盞路燈,晃來晃去,發出破鐵片的響聲。 維泰利斯站住了,我知道他真的走不動了。 「我去敲人家門好嗎?」我問。 「別去敲,人家不會給我們開門的,這兒住的都是花農和菜農,這個時候他們才不會起來呢,還是往前走吧!」 維泰利斯是力不從心了,他僅僅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我得歇一歇,」他說,「我支持不住了。」 剛巧在一道柵欄上有一扇敞開的門,柵欄裡堆著一大堆肥料,堆得比柵欄還高,這種景象在菜農家是常見的。風吹著吹著,把覆蓋在上面的第一層麥秸吹幹了,撒了一地,路上和柵欄腳下堆了厚厚的一層。 「我在那兒坐一下。」維泰利斯說。 「您以前說過,假如我們坐下來,就會挨凍起不來了。」 維泰利斯不回答,他示意我撿起麥秸,堆在門口。與其說他坐下,還不如說他是倒在草墊上了。他的牙齒在咯咯作響,渾身哆嗦。 「再拿點麥秸來。」他對我說,「這肥料堆可以給我們擋風。」 肥料堆可以擋風,一點不錯,但它不能避寒。我把所有能撿來的麥秸堆成一堆,然後走到維泰利斯身邊坐下。 「緊緊靠在我身上。」他說,「你把卡比放在胸口,它會給你一點熱氣。」 維泰利斯是個有經驗的人,他懂得:在我們這種境況下,寒冷可以把人凍死。他之所以敢冒這個風險,一定是因為他已累得筋疲力竭了。 他的確累垮了。半個月以來,他每晚都是在極度疲勞的情況下躺下的。他因長期的掙扎、缺衣少食和年邁體衰而耗盡了氣力。這最後一次的勞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嚴重,使他沒有力氣再支撐下去。 維泰利斯對自己的情況瞭解嗎?我壓根兒不清楚。當我抱著麥秸回來緊靠他的身子時,我覺察到他貼著我的臉親我。唉!這是他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親吻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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