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四九


  這一愚蠢的玩笑引得沒受懲罰的孩子哄堂大笑。

  審問時,又來了十幾個孩子挨個上前交帳。本來已有兩個孩子挨了皮鞭,現在又有三個,這三個孩子一文也沒有掙到。

  「有五個強盜,他們偷我!搶我!」伽羅福裡哀歎著,「這就是對我慷慨大方的報答!你們不幹活,我怎麼能給你們買好肉和好土豆吃?你們光貪玩,你們跟這些笨得要死的老爺太太小姐少爺打交道,就得有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可你們老嘻嘻哈哈的。難道你們不認為伸著手假哭要比露著背真哭好嗎?快,把上衣脫下來!」

  裡卡爾多手持皮鞭,五個被罰者在他旁邊排成一排。

  「你要知道,裡卡爾多,」伽羅福裡說,「我不看你,因為這種懲罰使我心裡難過,可是我聽得見,我可以根據聲音的大小判定你抽鞭子的分量。去吧!痛痛快快地動手吧!我的寶貝,你是在為自己的麵包而幹活。這是你的活兒!」

  伽羅福裡扭轉身子對著火爐,裝做自己看不到這種處罰的樣子。我被遺忘在一個角落裡,憤怒和恐懼使我渾身發抖。正是這個人將要成為我的師傅。假如我掙不回他規定我的三十或四十蘇,我也只好解衣露懷,讓裡卡爾多抽了。啊!我現在才明白過來,馬西亞為什麼在談到死時是那麼安詳和渴望。

  鞭子抽在皮肉上發出的第一個響聲使我湧出了眼淚,因為我相信自己已被遺忘,所以我一點也不克制自己。然而我錯了,伽羅福裡在偷偷窺視我,這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這才是個好心腸的孩子,」伽羅福裡用手指著我說,「他可不象你們這些強盜,你們看著同伴的不幸,看著我的傷心,一個個幸災樂禍。他要是你們同夥的話,應當成為你們的榜樣!」

  我是他們的同夥!這句話可使我渾身上下都發抖了。

  抽第二鞭時,受罰者發出一聲淒慘的呻吟聲;抽第三鞭時,便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叫喊聲。

  伽羅福裡擺了擺手,裡卡爾多揮舞的皮鞭不動了。

  我還以為他要大發慈悲了,其實這同慈悲毫不相干。

  「你要知道,聽著這些叫喊我有多麼難受,」伽羅福裡慢條斯理地對著這個犧牲品說,「你要知道,鞭子打在你的皮肉上,喊聲可撕碎我的心。我警告你,你多叫一聲,就多挨一鞭子,那你是自作自受。要是你對我還有一點好感和知恩的話,你就該住口。來,裡卡爾多!」

  裡卡爾多拾起胳膊,皮鞭又落在不幸者的脊背上。

  「媽媽!媽媽!」不幸者叫喊著。

  幸虧我沒有再看下去,樓梯對面的門開了,維泰利斯走了進來。

  維泰利斯一看就明白了上樓時聽到的叫喊聲是怎麼回事,他跑到裡卡爾多的面前,奪過他手中的鞭子,又猛地轉向伽羅福裡,站到他面前,兩手抱在胸前。

  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伽羅福裡目瞪口呆。可是他很快鎮靜下來,虛情假意地說:

  「太可怕了,是不是?這孩子真沒良心。」

  「可恥!」維泰利斯大聲呵斥道。

  「您說出了我正要說的話。」伽羅福裡打斷了他的話。

  「別裝模作樣!」我的師傅大聲接著說,「您心裡明白,我是在對您而不是對這個小孩說話。是的,這樣摧殘不能自衛的孩子是一種卑鄙可恥的行為。」

  「老傻瓜,您管什麼閒事?」伽羅福裡改變了說話的語調。

  「警察可要管的。」

  「警察!」伽羅福裡站起身來驚叫著,「您……您居然用警察來威脅我!」

  「是的!是我!」我師傅回答道。他在戲班主的狂怒面前不露絲毫的膽怯。

  「維泰利斯,您聽著!」伽羅福裡鎮靜下來,以嘲弄的口氣說,「別那麼不客氣,用不著胡謅出一套什麼來威脅我,因為在我這方面,我也有點東西可以說給別人聽聽的。將來倒黴的還不知道是誰呢?當然我不會到警察局去說什麼,您的那些事與警察局不相干,可有人會感興趣,只要我向他們說出我所知道的,只要我說出一個名字,僅僅一個名字,是誰將因羞愧而躲藏起來永遠也不想再見人了呢?」

  我師傅靜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他有丟人的醜事?我怔住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從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中醒悟過來,維泰利斯已拉住我的手說:

  「跟我走!」

  他把我帶到了門口。

  「好呀,老兄,」伽羅福裡嬉皮笑臉地說,「別記私仇了,您不是要跟我說話嗎?」

  「我再沒有什麼可跟您說的了。」

  維泰利斯二話沒說,頭也不回,一直拉著我的手下樓去。我跟著他,感到多麼的輕鬆啊!我終於逃出了伽羅福裡的魔掌。如果我有膽量的話,我多想親一親維泰利斯啊!

  第一部 第十八章 冉蒂裡採石場

  我們走在一條行人熙來攘往的街道上,維泰利斯一直默不作聲。不久,我們走進了一條沒有人的小街,他在路坎上坐了下來,好幾次用手去摸他的前額,這是他為難時的一種習慣。

  「我說了些仗義的話,聽起來也許好聽,」他好象在自言自語地說,「可是這麼一來,我們現在流落在巴黎街頭了,口袋裡一分錢也沒有,肚裡也沒填過一片麵包。你餓嗎?」

  「除了您早晨給我的一小塊麵包頭外,別的我啥也沒有吃過。」

  「唉!我可憐的孩子,你今晚只得不吃晚飯就睡覺了。不過,我們連到哪裡去過夜還不知道呢!」

  「您本來是打算睡在伽羅福裡那兒的嗎?」

  「我是打算讓你睡在他那裡,你一個冬天在他那兒過,他也許會給我二十來個法郎,這樣,我暫時就過得去啦。可是一看他這麼虐待孩子,我控制不住自己了。你也不想留在他那裡,對嗎?」

  「啊,您太好啦!」

  「哦,你說的這個老頭兒——老流浪漢的胸膛裡,也許還保存著一顆直到現在還仍然活著的年輕人的心。不幸的是,這個老流浪漢有過一個計劃,卻叫那顆年輕的心完全打亂了。現在,我們上哪兒去?」

  天色已經很晚,白天裡已緩和過來的寒冷現在又變得嚴酷和紮人肌膚。北風呼嘯著,夜晚將是難熬的。

  維泰利斯久久地坐在路坎上,我們——卡比和我——象兩尊木偶,立在他面前紋絲不動。他終於直起了身子。

  「我們上哪兒去?」

  「去冉蒂裡①,設法找個採石場,我過去在那兒睡過。你累嗎?」

  ①冉蒂裡:巴黎南面的一個小市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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