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
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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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次是個例外。維泰利斯徑直向一家門口搖晃著一面漂亮的金黃色旗幟的旅館走去。透過大開著的廚房門,我們看見一張堆滿了肉的桌子。在一個大爐灶上,好幾隻紫銅鍋歡快地發出吱吱的響聲,一股股蒸汽匯成的雲霧正向著天花板上冒去。隔著馬路,人們就可聞到肉湯的香味。我們的肚子早就餓了,聞到這股香味真是舒服。 我的師傅裝出紳士的派頭,走進廚房。他戴著禮帽,昂首挺胸,向老闆訂一間有火爐的好房間。 起初,這位儀錶堂堂的老闆不屑瞧我們一眼,然而我師傅莊重的風度不得不使他肅然起敬,一個女傭遵命領我們到房間去。 「快,你快睡。」在女傭生火時,維泰利斯對我說。 我驚愕了片刻,為什麼讓我去睡覺呢?我更需要的是去吃飯而不是上床睡覺呀! 「快睡吧!」維泰利斯重複著。 我只好服從。 床上鋪有鴨絨被,維泰利斯把被子一直捂到我的嘴巴上。 「快暖和暖和,」他對我說,「越暖和越好。」 但是,我覺得心裡美更需要熱量,我倒是一點不冷。 我裹在鴨絨被裡,一動也不動,設法儘快暖和起來;維泰利斯把可憐的小心裡美靠近已經生上了火的壁爐,翻過來倒過去,好象要把它烤焦了才肯罷休,女傭見後大為驚奇。 「你暖和了嗎?」維泰利斯過了一會兒問我。 「快捂得喘不過氣來了。」 「正是要這樣。」 他急忙走到我身旁,把心裡美放在我床上,要我把它緊緊摟在懷裡。 這可憐的小動物,平時別人把它不喜歡的事情強加在它頭上時,它總是那樣桀驁不馴,現在似乎只好任人擺佈了。 它緊緊貼著我的身子,一動也不動,冷是不冷了,身上卻象火一樣燙人。 我師傅下樓到餐廳去了,他很快從那裡端來了一碗熱甜酒。 他想讓心裡美喝幾匙甜酒,可是它卻張不開嘴。 它用閃亮的眼睛悲哀地望著我們,似乎在哀求我們不要再折磨它。 同時,它從被窩裡向我們伸出一條胳膊。 我心裡想,它老是作這一動作是什麼意思呢?維泰利斯向我作了解釋。 在我進這個戲班子以前,心裡美肺部得過炎症,醫生給它胳膊上放了血。現在舊病復發,所以它伸出胳膊,好讓別人再次給它放血,象第一次那樣,治好它的病。 這怎麼不叫人感動呢? 維泰利斯不僅感動,而且變得不安了。 事情很明顯,可憐的心裡美患病了,病情還很嚴重,連它平日十分喜歡的甜酒都不肯喝了。 「酒你喝了吧!」維泰利斯對我說,「你躺在床上,我去找醫生。」 老實說,我自己也挺喜歡甜酒,再說肚子又餓,因此用不著別人重複這道命令。我將酒一飲而盡,鑽進鴨絨被裡,那時酒意也上來了,我熱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我們的師傅出去時間不長,很快就回來了,後達跟著一位戴金絲邊眼鏡的先生——醫生。 維泰利斯擔心這位顯赫的人物不肯為一隻猴子而屈駕光臨,因此他沒有說明他請他來是為怎樣的病人看病。醫生看見我躺在床上,臉紅得象一朵待放的牡丹花,於是他朝我走過來,用手摸了摸我的額角說: 「充血!」 他搖搖頭,暗示著一個不祥的預兆。 該是消除誤會的時候了,否則,醫生會給我放血的。 「不是我害病。」我解釋道。 「怎麼?沒病?這小孩子在說糊話哩。」 我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掀開被窩,指著小胳膊摟著我脖子的心裡美說: 「是它病了。」 醫生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向維泰利斯嚷了起來: 「一隻猴子!怎麼?這樣的天氣,您竟然為了一隻猴子來跟我搗亂!」 我們的師傅是個機靈人,遇事不是沒主意的。他堂堂正正、溫文爾雅地挽留醫生,向他說明情況。他把我們如何遇到暴風雪襲擊,心裡美如何因害怕狼而躲到橡樹上挨凍的經過,一一向他作了介紹。 「當然,患者不過是只猴子,但這是只天才的猴子!而且它是我們的同伴和朋友,怎麼能將一位如此卓越的滑稽演員託付給一個普通的獸醫呢?眾所周知,村裡的獸醫盡是些蠢驢;而人人皆知只有醫生才是不同學位等級的科學家。因此,即使在最僻靜的鄉村,人們只要敲一敲醫生的家門,就可獲得知識並得到他慷慨的幫助。說到底,猴子固然是動物,但根據自然學家的觀點,它最近似人類,猴子的疾病也和人的疾病一樣。從科學和技術的觀點來看,研究一下狠和人的疾病相似和不同之處不是很有意思的嗎?」 意大利人確實都是些機靈的奉承者。醫生果然馬上從房門口折了回來,走到了床邊。 我們的師傅解釋的時候,心裡美也許已經猜到戴眼鏡的先生是位醫生,它把小胳膊伸出來足足有十多次,懇求放血。 「您瞧瞧,這猴子多聰明。它知道您是醫生,因此伸出胳膊來請您按脈哩。」 這樣,總算把醫生挽留住了。 「確實,」醫生說,「這也許是個有趣的病例。」 唉!對我們來說,這可是件悲哀和令人擔憂的事:可憐的心裡美先生得的是肺炎! 醫生握住心裡美剛才不斷伸出的小胳膊,用柳葉刀切開靜脈,它竟然沒有發出哪怕是最輕微的喊聲。 它懂得這樣做會治好它的疾病。 放血完畢,進行芥子泥治療,敷糊劑,塗藥水,服湯藥。 我當然早已不在床上,成了維泰利斯指揮下的一名護理員。 可憐的心裡美喜歡我的照料,它淡然一笑,作為對我的酬謝,它的目光變得和人一模一樣了。 從前,它是那麼活潑、快樂和任性,一刻也不能安靜,總愛問惡作劇,現在卻是異樣的安靜和馴服。 看來它需要我們的、甚至需要經常受它捉弄的卡比的友誼。 它象嬌生慣養的孩子,要我們一直守在它身邊,只要有人離開一步,它就會生氣. 心裡美的病正按照肺炎的病程在演變,開始咳嗽了,由咳嗽引起的震動使這可憐的小身體疲憊不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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