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三八


  不談吃飯問題,其餘的安排沒有什麼使我不高興的。再說,我們立即上路的話,也不一定能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家有晚飯吃的旅店;相反,我們會走上一條從未有人踏過的覆蓋著積雪的道路,行程將是艱難的。

  現在看來只好勒緊腰帶,待在我們的窩棚裡了。

  吃晚飯的時候,維泰利斯把剩下的麵包分成六份給了我們。

  真遺憾!剩餘的麵包少得可憐,很快就分完了。我們儘量把麵包切成小塊,以便延長晚餐的時間。

  當我們如此急促地吃完了這頓如此可憐的晚飯時,我以為那幾條狗又要耍吃午飯時的鬼花招了,因為很明顯,它們還餓得發慌哩。可是,它們沒有這樣做。我又一次看到,狗是多麼聰明!

  我們的師傅已把刀放進他的褲兜,這說明晚宴已經結束。卡比站起來,向它的兩個夥伴點點頭,然後走到我們通常存放食物的乾糧袋旁邊聞聞,再用爪子輕輕扒拉乾糧袋。在仔細觀察以後,它相信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吃的了。它回到爐前的位子,又一次向道勒斯和澤比諾點點頭,無可奈何地歎口氣,伸出四肢躺了下來。

  什麼也沒有了,用不著再要了。

  它的動作比語言更能叫人明白。

  卡比的夥伴懂得這樣的語言,象它一樣歎口氣躺在爐火旁。在澤比諾的歎氣聲裡卻有點不肯罷休的味道。它胃口好,嘴也饞。在它看來,這種犧牲比其它任何犧牲更為痛苦。

  雪總是那麼連綿不斷地下著,又下了很久。一小時又一小時過去了,人們看見在地面上織成的那張銀白色的地毯,正沿著春天砍伐過的樹根上長出的幼小的芽條逐漸增厚,先是枝條還露在白色的波浪上面,不久枝條也被吞沒了。

  晚飯後,我們只能模模糊糊地分辨窩棚外的景物。在這陰暗的日子裡,天黑得很早。

  到夜裡。雪還在下,大朵大朵的雪花猶如鵝毛從黑色的天空繼續垂落在銀白色的大地上。

  既然我們必須在此歇宿,那麼最好的辦法是趕快睡覺。我向狗學習,裹在白天在火上烤幹的老羊皮裡,用一塊扁平的石頭作枕頭,在爐火邊躺了下來。

  「睡吧!」維泰利斯對我說,「等我想睡時再喊醒你。睡在這小窩棚裡,用不著怕猛獸和盜賊,不過我們當中總得有人看住火。否則雪一停,會冷得要命,我們小心點好。」

  沒有等我師傅再催第二遍,我早睡著了。

  至少憑我的想像,當我師傅叫醒我時,夜已經很深了,雪也停了,熊熊的火焰仍在燃燒著。

  「這回該輪到你了,」維泰利斯對我說,「你只要不斷往火裡添柴就行。你瞧,我已為你準備了一大堆木柴。」

  一大堆木柴的的確確堆在那裡,伸手就可拿到。我師傅不象我,他睡覺時容易被驚醒,他不願意讓我在抽取牆上的樹枝時吵醒他。因此,他為我預備了一堆木柴,我只要拿的時候不出聲就行了。

  這個措施可能很明智,可是萬萬沒有料到,這種措施沒有為維泰利斯帶來預期的效果。

  維泰利斯見我已睡醒並準備換崗,他也往火爐旁一躺,把裹在毯子裡的心裡美貼在胸口。不到半晌功夫,他深沉而又規則的呼吸聲向我表明:他已經睡著了。

  我於是輕輕站起來,踮起腳尖,走到洞口,看看屋外的情形。

  雪已將地上的一切覆蓋住:雜草、荊棘林、樹木。我放眼一望,只看見一張高低不平、一色白的地毯;天上閃爍著稀疏的星星。星星再亮,也比不過照耀著四周的蒼白的雪光。天又冷起來了,外面大概已結冰,鑽進窩棚的風冰冷冰冷的。在這淒涼、寂靜的夜裡,時而可以聽到劈哩啪啦的響聲,雪層的表面正在凝結。

  能找到這間窩棚真使我們感到幸運。否則,在這寒冷的風雪之夜,在密林之中,我們該如何是好?

  我走路的聲音很輕,但還是把幾條狗驚醒了。澤比諾爬起來,跟著我走到洞口。它當然不會用同樣的眼光去欣賞壯麗的夜景,因此很快就感到乏味了,想出去換換空氣。

  我做了個手勢,命令它回屋。虧它想得出要在這嚴寒的天氣裡,到外面去走走!圍著火爐難道不比在外面遊蕩好得多?它服從了,可是它的臉朝著洞口,真是一條不肯輕易罷休的固執的狗。

  我待在那兒又癡癡地望了一會兒雪景。儘管這景色使我內心感到一陣莫名的悽楚,我還是能找到某種賞景的情趣,這茫茫雪夜使我想哭。不看雪景對我來說是件容易辦到的事,我只要回到原來的地方,閉目養神就是了,可是我卻木然不動。

  我終於回到火堆旁,把三、四根木柴交叉擱在火上,一心以為可以平安無事地坐在當枕頭用的石頭上了。

  我師傅睡得十分香甜,那幾條狗和心裡美也睡著,美麗的火焰從燒得正旺的火堆上高高升起,直升到窩棚頂,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驚擾了夜的寂靜。

  我興致勃勃地望著抖動的火光,久而久之倦意又慢慢控制了我,我不知不覺地迷糊起來了。

  倘若要我張羅柴禾,我一定早站起來了。走動走動,人就清醒。現在我是坐著,唯一的動作是伸手將樹枝架到火上,我禁不住又昏昏欲睡了,自己滿以為是清醒的,結果卻是睡著了。

  突然,一陣狺狺的狂吠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

  夜一片漆黑。我一定睡了很久很久。火已熄滅,或者起碼可以說,照亮窩棚的火苗已沒有了。

  狗叫聲接連不斷,那是卡比的聲音。奇怪的是,澤比諾和道勒斯沒有響應。

  「啊,什麼事?」維泰利斯驚叫起來,「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

  「你睡著啦,火都滅了。」

  卡比一下沖到洞口,它沒有跑過去,只是在門口吠叫。

  師傅向我提出的問題,我也向自己提出來了:出了什麼事呢?

  和卡比的吹叫相呼應的,是二、三聲淒涼的長吠聲,我聽出這是道勒斯,吠聲來自我們窩棚後不遠的地方。

  我正要出門,師傅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攔住我。

  「光添柴燒火。」他命令我。

  我正在執行命令的時候,維泰利斯從火裡取出一根尚未燃盡的木柴,使勁往木柴的尖上吹氣。

  木柴燒紅了,他沒有往火裡扔,只是舉在手裡。

  「走,去看看。」他說,「你在我後邊走,卡比,往前走!」

  我們剛要出去,一陣駭人的嚎叫聲打破了寂靜,卡比驚惶失措,撲倒在我們的腿上。

  「有狼!澤比諾和道勒斯在哪兒?」

  我無言可答。很可能這兩條狗是趁我睡著的時候走出去的。澤比諾實現了它一度流露出來而遭到我反對的任性行為,道勒斯是學了它同伴的樣也跟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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