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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於是,我急忙起身,向門口奔去。

  「阿瑟,我永遠愛您!」我的聲音因嗚咽而變得斷斷續續,「夫人,我永遠忘不掉您!」

  「雷米!雷米!」阿瑟大聲喊我。

  我沒有聽見更多的話,因為我已走出房間,關上了房門。

  一分鐘之後,我走到了師傅身邊。

  「上路!」師傅對我說。

  我們走上了弗隆蒂涅昂大道,離開了塞特。

  就這樣,我離別了我的第一個朋友,又一次被拋向充滿冒險的世界中。這種冒險的生活,如果我——可惡的偏見的犧牲品——不被愚蠢的恐懼所嚇倒的話,本來是可以倖免的。

  第一部 第十四章 雪和狼

  現在,不論日曬雨淋,還是塵埃撲面和道路泥濘,或者豎琴的背帶勒得我肩膀生疼,我又要跟在師傅後面長途跋涉了。

  我又得在公共場合扮演傻瓜的角色,又哭又笑,以博得「貴賓」們的歡樂。

  這一變化是嚴酷的,因為一個人對於舒適和幸福的生活總是很快就習慣了。

  我感到厭惡、煩惱和疲倦,這種感覺在我與這世界上幸福的人度過兩個月的甜蜜生活之前,是沒有的。

  在漫長的旅途中,我不止一次地回首翹望,盡情地想念著阿瑟、米利根夫人和天鵝號遊船,憑著我的記憶,重新回到了昔日的生活。

  啊,那是多麼美好的日子!晚上,我躺在鄉間肮髒的小客店裡,回憶起天鵝號上的客艙,益發覺得如今的床單是多麼粗糙!

  我將永遠不能和阿瑟一塊玩耍了!我將永遠聽不到米利根夫人親切的聲音了!

  幸運的是,在我滿腹憂傷和愁思百結的時候,我有了一點安慰;我的師傅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和藹,更加溫柔了,如果這一字眼適用於維泰利斯的話。

  在這方面,或者至少在待我的情義上,他的性格發生了巨變,這點鼓舞著我支撐下去。每當我回憶起阿瑟而感到揪心時,我不再掉淚!我覺得,我不是天涯的孤子。在我師傅的身上,有一種比一個師傅更可貴的東西。

  如果我有勇氣的話,我常常想擁抱維泰利斯,我多麼需要傾吐我心裡的感情啊1可是我不敢,因為維泰利斯不是那種兒女情長的人。

  開始,在我們相處的初期,是害怕使我對他保持一定的距離;而現在,我覺得好象是一種隱約的崇敬感在抑制著我。

  離別我家鄉的時候,在我的眼中,維泰利斯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再說我也沒有能力去識別他。但是我在米利根夫人身邊居住的日子開闊了我的眼界,增長了我的知識。說也奇怪,當我細細端詳我師傅的時候,我從他的風度氣派和言談舉止中,找到了他和米利根夫人一些相似之處。

  然而我對自己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我的師傅不過是個耍猴把戲的藝人,而米利根夫人卻是位貴婦人。

  但是,我內心的思索不能對不斷出現在我眼前的現象視而不見。維泰利斯只要願意,他便是位「紳士」,正象米利根夫人是位貴婦人一樣。他們兩個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米利根夫人始終是位貴婦人,而我的師傅只是在某些場合才是位「紳士」,但是他的紳士風度總是如此完全、如此純粹以致使那些最傲慢無禮、最不知害臊的人也望而生畏。至於我,我既不驕橫,也很講禮貌,可我也深深地為他的這種紳士風度所懾服,不敢隨意向他傾吐我的感情,哪怕這種感情是由他本人的循循善誘所激起的。

  從塞特啟程後一連幾天,我們都閉口不談米利根夫人和我在天鵝號上的那段日子。可是慢慢地我們談話的內容開始出現這個話題了,而且往往是師傅首先談起的。不久,米利根夫人的名字幾乎是沒有一天不被提起。

  「這位太太,你喜歡她?」維泰利斯常問我,「是的,我理解你。她待你好,特別好,你只要懷著感恩的心情想念她就行了。」

  他常常加上一句:

  「應當這樣做!」

  起初我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可是,我逐漸琢磨出了「應當這樣做!」的含義,那就是拒絕米利根夫人要把我留在她身邊的建議。

  當我師傅說「應當這樣做!」的時候,他想到的准是上面這個意思。我似乎覺得在他的話音裡帶有後悔的成分。他很想讓我和阿瑟待在一起,然而又不能那樣做。

  儘管我一點也猜不透為什麼師傅不能接受米利根夫人的建議,儘管米利根夫人向我作出的解釋我不明白,然而對於師傅的這種遺憾的表示,我還是從心底裡感激的。

  要是現在,他或許會接受這個建議了吧?

  我對這點還抱著好大的希望哩!

  我們為什麼沒有遇見天鵝號呢?

  天鵝號應當沿羅納河溯流而上,我們也在沿著河岸前進。

  因此,我一邊向前走著,眼睛常常向著水面瞧,兩岸的山丘和肥沃的平原已失去了它們的魅力。

  當我們來到一個城市,不管是阿爾、達拉斯貢、阿維儂、蒙特利馬、瓦朗斯、圖爾農或者維埃納①,我首先要去察看一遍碼頭和橋樑,我在尋找天鵝號。每當我遠遠瞥見湮沒在茫茫白霧中的一艘遊船時,我總要停下來等待,看看過來的是不是天鵝號。

  ①以上均為法國東南部城市。

  但是,這不是天鵝號!

  有時我大著膽子去向船員打聽,向他們描述我所尋找的遊船的模樣。但是,他們沒有一個看見過。

  看來我的師傅已決定要把我讓給米利根夫人了,至少我是這麼想像的,沒有必要再害怕人家談論我的身世或者害怕人家給巴伯蘭媽媽寫信了。反正事情已經決定,害怕也無濟於事了。這件事將由師傅去找米利根夫人商談,在我的幼稚的想法中,米利根夫人會願意把我留下,我師傅也會同意放我走,事情便解決了。

  我們在裡昂②停留了好幾個星期。所有屬￿我自己的時間,我都用來消磨在羅納河和索恩河的河邊上。我象一個土生土長的裡昂人,對愛奈橋、梯勒西橋、居的梯埃橋或主宮醫院大橋都了如指掌。

  ②裡昂:法國東南部大城市,在索恩河和羅納河匯合處。

  我徒然地尋找,連天鵝號的影子也沒有見到。

  我們必須離開裡昂向第戎①方向進發,重見米利根夫人和阿瑟的一線希望成了泡影,因為我在裡昂時,把我能在舊書攤上找得到的所有法蘭西地圖都已研究過,我知道:天鵝號去盧瓦爾河必定經過的中央運河在流到索恩後便分成兩條支流,一條流向沙隆②。

  ①第戎:法國東部大城市。

  ②沙隆:法國索恩-盧瓦爾省首府,位於索恩河及中央運河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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