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二七


  難道也要責備和教訓它嗎?我缺乏這種勇氣,我自己已夠傷心的了,無意再讓別人受苦。

  卡比的遠征既然沒有取得勝利。我只有一條路可走:等待澤比諾「浪子回頭」。我對澤比諾是瞭解的:在它作了第一個叛逆的行動之後,它會聽任受罰的。我等它幡然悔悟。

  我躺在樹蔭下,把心裡美拴好,生怕它異想天開去找澤比諾。我也讓卡比和道勒斯伏臥在我的腳邊。

  過了半晌,還不見澤比諾歸來。睡神不知不覺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睡著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日照當頭了。我用不著看太陽就知道時候已經不早,我的肚子咕嚕嚕地叫,吃完那塊麵包已有半天了。那兩條狗和猴子也示意我:它們同樣餓得發慌。卡比和道勒斯滿面愁容,心裡美做盡怪相。

  澤比諾仍然沒有回來。

  我喊它,我吹口哨,它都充耳不聞,依舊不露面。它肯定在飽餐一頓之後,躲在樹林裡舒舒服服地消化著這頓午飯。

  我進退兩難:如果走,澤比諾勢必要迷失方向,找不到我們;如果死等著不動窩,我就沒有辦法掙錢糊口。

  的確,必須填飽肚子已成為當務之急。狗絕望地望著我,心裡美揉搓著肚皮,發出輕輕的抱怨聲。

  時間過得很快,澤比諾總也不回,我又一次派卡比去尋找它的同伴。半小時之後,卡比獨自回來了,我明白,它沒有找到澤比諾。

  怎麼辦?

  澤比諾應當受到譴責,它的過失讓我們陷入可怕的境地。但是我不能產生拋棄它的念頭。到時我如果不能把三條狗如數交還給師傅,他會怎麼說呢?此外,不管怎樣說,澤比諾這個淘氣鬼還是討我喜歡的。

  我決定等到傍晚。可是老是呆在那裡一動不動,聽著肚子咕嚕嚕直叫——唯一可以聽得見的不間斷的響聲,又沒有任何消遣,實在使人難熬。

  應當想點法子,讓我們消遣消遣才好。

  倘若我們能忘掉饑餓,那麼在這忘卻的時刻,一定會稍稍壓下腹中的饑火。

  我們幹些什麼好呢?

  我正在思考這個問題,突然想到了維泰利斯對我講過的故事。在打仗時,有一個團經過長時間的行軍,一個個渾身乏力。有人奏起音樂,士兵們聽著活潑、愉快的曲子,疲勞就消除了。

  假如我也演奏一個歡樂的曲子,或許我們會把饑餓忘掉。我一演奏,狗和猴子跳起舞來,時間對我們來說會消磨得更快些。

  我拿起靠在樹上的豎琴,背朝著運河。我讓演員們各就各位。然後我開始演奏一支舞曲,接著又演奏華爾茲樂曲。

  一開始,演員們似乎沒有跳舞的興致。顯而易見,一塊麵包更合它們的心意。可是,它們慢慢地活躍起來,音樂產生了它應有的效果,我們大家忘記了麵包(再說我們也沒有麵包)。我起勁地演奏,它們盡情地歡跳。

  突然,我聽到一個孩子清晰的聲音:「好!」這聲音來自我的背後,我急忙回頭一看。

  有一艘船停泊在運河的水面上,船頭對著我所在的河岸,拉纖的兩匹馬停在對面。

  這是條奇異的船,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船。它比一般在運河上航行用的駁船短得多,在離水面不高的甲板上,築有一條玻璃遊廊,遊廊的前端,有一個遮蔭的、上面覆蓋著各種藤蔓的涼棚,藤蔓的葉子從鋸齒形的涼棚蓋上倒掛下來,象一片片由高處瀉下的綠色瀑布。遊廊裡有兩個人:一位年輕的夫人,神態高貴,但憂鬱寡歡,她站立著;還有一個男孩,年齡和我差不多,好象是躺著的。

  喝彩聲可能是這個孩子發出的。

  我恍然大悟,這突然的發現沒有什麼可怕之處。我舉了舉帽子,向為我叫好的人表示謝意。

  「您是奏著玩的嗎?」夫人操著濃重的外國口音問我。

  「讓我的演員找點事幹幹,再說……我也得解解悶。」

  孩子做了個手勢,夫人彎下身子。

  「您願不願意再奏一支曲子?」夫人抬頭問我。

  問我願意不願意?為光臨得這麼及時的觀眾演奏,我當然用不著懇求。

  「你們想看舞蹈,還是看滑稽劇?」我問道。

  「喔,看滑稽劇!」小孩高喊一聲。

  可是夫人插進來說她喜歡舞蹈。

  「舞蹈太短了!」孩子喊著。

  「舞蹈完了之後,如果貴賓們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表演各種雜耍,『和巴黎馬戲團表演的一般無二。』」

  這句話原是我師傅常說的,我竭力學他說得很莊重。我仔細一想:有人拒絕看滑稽劇豈不更好!不然要組織這樣的演出,夠我為難的,一則我們缺了澤比諾,二則我們沒有必要的服裝和道具。

  我重新拿起豎琴,開始演奏華爾茲舞曲,卡比馬上用它的兩條前腿摟住道勒斯的腰,它們倆踏著拍子旋轉起來。接著是心裡美的獨舞。我們忘記了勞累,將保留節目一個接一個地表演著。演員們十分明白:一頓晚餐將作為對它們的酬謝。所以它們和我一樣,不遺餘力地表演著。

  演出正在進行。突然,我看見澤比諾從一片樹林中躥了出來,它的同伴迎上前去。澤比諾厚著臉皮站到它們中間,扮演起它的角色。

  我一面演奏,一面監督著演員們的演出。我不時地望著這小男孩。真怪呀!儘管他對我們的表演表示巨大的興趣,但是他卻一動都不動,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只有在為我們鼓掌的時候,他才動動手。

  他癱瘓了嗎?他像是被綁在一塊木板上。

  風不知不覺地將船吹到我們的岸邊。現在,我可以象在船上、在孩子的身邊一樣,把他看得一清二楚。這是個金髮少年,臉色蒼白,額部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他的表情溫順而憂鬱,稍稍有點病態。

  「看你們劇團的演出花多少錢一張票?」夫人問道。

  「觀眾高興給多少就多少。」

  「媽媽,那我們多給一點吧。」孩子說。後來他們又用我聽不懂的語言交談了幾句。

  「阿瑟想就近看看你們的演員。」夫人對我說。

  我示意卡比,卡比往船上縱身一跳。

  「另外的怎麼不上來?」阿瑟問。

  澤比諾和道勒斯也跟著它們的同伴跳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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