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二四


  「您最好買兩磅一塊的,」老闆娘說,「您還帶著一個小動物園呢,兩磅不算多。這些可憐的動物,得好好喂才行。」

  對於我的這班人馬來說,一塊兩磅重的麵包也許不算多。就算心裡美吃不了多少,我們每人也只能分得半磅。可是我的錢包裡沒有幾個錢幣了。

  當時的麵包是五個蘇一磅,買兩磅得化去十個蘇,我一共有十一個蘇,那麼這樣一來,我只剩下一個蘇了。

  在朝不保夕的時候,這樣大手大腳,我覺得是不謹慎的。如果化七蘇三生丁買一磅半麵包,就可以剩下三蘇兩生丁留作明天用,這是一種不至於馬上餓死、卻又可以等待機會去掙錢的打算。

  打算一定,我便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態對老闆娘說,一磅半麵包已足夠了,請她不要多切。

  「行,行。」老闆娘回答說。

  在一塊我們肯定可以吃個精光的六磅重的大麵包上,老闆娘按我說的分量切下一塊,放在磅秤盤裡,輕輕撥了撥秤錘。

  「稍微多了一點,」她說,「另加兩生丁。」

  她把我的八個蘇劃到了她的抽屜裡。

  我見過一些人,他們總是把找還給他們的幾個生丁一推,說這幾個零錢沒什麼用;我可不一樣,我決不會推開找還給我的零錢。可是這一回我真沒有勇氣跟她斤斤計較,我把麵包往胳肢窩裡緊緊一夾,一聲不吭地走出了店鋪。

  那幾條狗欣喜若狂,在我周圍歡蹦亂跳,心裡美撥弄我的頭髮,輕輕地叫喚著。

  我們沒有走多遠。

  我把豎琴斜靠在路旁第一棵樹的樹幹上,自己也往草地上一躺,幾條狗坐在我的對面,卡比在中間,道勒斯和澤比諾在兩旁;心裡美不覺得疲倦,它站著,伺機偷吃它中意的麵包。

  分麵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儘量把麵包切成同樣大小的五份。為了避免浪費,我一小塊一小塊地分發,各人挨個兒領取,就象我們過去吃大鍋飯時每人領自己的一份那樣。

  心裡美需要的食物比我們少,所以分給它的東西就顯得最充分,它的肚子吃得飽飽的,而我們卻還象餓狼一般。我從它那份麵包裡拿了三小塊,藏在我的背包裡,過一會兒再給狗吃。末了還剩下四小塊,我們每人又各分得一塊,這既可算是我們要的加菜,又可算是飯後的甜食。

  儘管這樣的盛宴根本用不著誰來發表席間講話,但是我還是覺得已經到了該由我來向同伴們講幾句話的時候了。雖然我自己看作是他們理所當然的首領,但是我並不認為自己有權可以不向大家宣佈面臨的嚴重困境。

  「是的,我的朋友卡比,是的,老朋友道勒斯、澤比諾、心裡美,是的,我親愛的夥伴們,現在我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向你們宣佈:我們的師傅要離開我們兩個月!」

  「嗚!」卡比哼了一聲。

  「這首先對師傅本人,其次對我們大家,都是件傷心事。是他撫養我們,他一不在,我們將落到可悲的地步,我們是一貧如洗啊!」

  卡比完全懂得這最後這句話的意思。它立起後腿走了一圈,好象在「貴賓」面前討錢時的樣子。

  「你想演出幾場?」我接下去說,「這倒是個好主意,我們能賣座嗎?全靠這一招了。如果演出不成功,我得事先給大家打個招呼,我們的全部財富只有三個蘇,大家只好勒緊肚子了。事情既然已到這種地步,我希望你們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希望你們不要搗蛋,要用你們的智慧為大夥服務;我請求你們要聽話,要吃得省點,要有勇氣。讓我們擰成一股繩,相依為命。」

  我不敢肯定,我的夥伴們對我那番即席講話的美麗言詞是否都能領會。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們體會到了講話的基本意思。它們懂得:由於師傅不在,發生了嚴重的情況。他們正等待我作出解釋。如果說它們沒有完全聽懂我的講話,那麼,它們至少對我的做法是滿意的,他們聚精會神地聽我講,就證實了它們這種滿意的心情。

  我說的「聚精會神」,僅僅指的是狗,因為心裡美不可能把注意力長時間集中在一個主題上,它以最濃厚的興趣傾聽了我演講的開頭部分。可是等我說了二十來句話之後,它一躍跳到替我們遮蔭的那棵樹上,在樹枝上跳過來蕩過去,自己作樂。假如卡比如此輕慢我,我的自尊心一定會受到傷害,但這是出自心裡美的舉動,所以並不奇怪,這僅僅是沒頭沒腦的冒失行為。退一步講,猴子的本性就是貪玩的。

  我承認,我也象猴子一樣喜歡玩耍,高興地蹦來蹦去;然而我重任在身,不允許我去愛好類似的娛樂。

  休息片刻之後,我發出了出發的信號。我們必須設法為今晚住宿或者無論如何為明天的午飯掙上幾個錢。如果我們想省錢的話,也可以露宿。

  大約走了一個小時,我們終於看見一個村莊,看來這裡是實現我計劃的合適場所。

  從遠處看,這村子相當貧窮,看來能掙到的錢微不足道的。不過,我沒有什麼可灰心喪氣的,我對賺錢的要求並不高,我甚至這樣想:村子越小,我們碰上警察的機會就越少。

  我為演員們一一梳妝打扮,秩序井然地走進村子。很遺憾,我們缺少維泰利斯這支短笛,我也沒有他那軍樂隊隊長的堂堂儀錶,這樣的儀錶總是十分引人注目的;我沒有他那樣魁梧的身材和富有表現力的面容。相反,我身體弱小,臉上露出的不安多於自信。

  我一邊走一邊東張張西望望,想看看我們這一行動所引起的反響。反響實在一般得很,人們抬頭看一眼又低下頭去,沒有任何人跟著我們。

  我們來到一個小廣場,廣場的中央有一個噴水池,四周梧桐成蔭。我拿起豎琴開始奏一曲華爾茲舞曲,音樂是歡快的,我的手指是輕巧的,然而我的心情憂傷,肩上仿佛背著千斤重擔似的。

  我讓澤比諾和道勒斯跳華爾茲舞,它們立刻遵命,踏著節拍旋轉起來。

  仍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瞧我們一眼。不過我看見有幾個婦女在門口邊織毛衣邊聊天。

  我繼續演奏,澤比諾和道勒斯繼續跳舞。

  也許只要有人下決心向我們靠攏,只要有一個人走過來,那麼第二個、第十個、第二十個也會接踵而來。

  我徒然地彈奏著,澤比諾和道勒斯枉然地旋轉著,人們待在家中,甚至不屑朝我們這個方向看上一眼。

  真叫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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