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苦兒流浪記 | 上頁 下頁
一四


  我的夥伴——狗和猴子——與我相比,它們有一個長處,即習慣于在觀眾面前亮相,所以它們對第二天的到來並不害怕。對於它們來說,只是做它們已經做過一百次或者已經是上千次的事罷了。

  我可不同。我的心象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倘若我的角色演不成功,維泰利斯會怎麼說呢?觀眾又會怎麼評論呢?

  我愁腸百結,夜不能寐。好不容易入睡了,我又在睡夢中見到捧腹大笑的觀眾,他們在拼命嘲弄我。

  第二天我們就要離開客店去廣場演出,我的心情緊張極了。

  維泰利斯走在前面,他昂首挺胸,用兩隻胳膊和腳打著拍子,用金屬短笛吹起華爾茲舞曲。

  卡比在維泰利斯後面,背上騎著悠然自得的心裡美,後者完全是一副英國將軍的打扮,穿著一身鑲有金邊的紅上衣和紅褲子,頭戴雙角大羽毛帽。

  澤比諾和道勒斯之間保持不變的間隔,並排前進。

  我在隊伍最後面壓陣。師傅規定的前後間隔,使我們在街上占了很大一塊陣地。

  然而,比我們盛大的儀仗隊更能吸引人的,是那從短笛裡吹出來的聲音。這聲音傳進家家戶戶的每一個角落,喚醒于塞爾市民的好奇心。人們跑到門口,看我們列隊通過。頃刻間,所有的窗簾一下子全都掀開了。

  三五成群的孩子跟著我們,驚訝的農民也加入我們的行列。所以,當我們抵達廣場時,我們被四周的觀眾團團圍了個水泄不通。

  一刹那工夫,舞臺已經搭好。說是舞臺,實際只是用一根繩子系在四棵樹上,騰出一塊長方形空地。我們就站在場子的中央。

  演出的第一部分是狗耍各種不同的把戲。我現在不可能向你說出這些把戲的名堂,因為我當時一來忙於練功,二來實在焦慮不安。

  我只記得,維泰利斯放下短笛,操起提琴,為狗的動作伴奏。他時而演奏舞曲,時而奏起輕快的音樂。

  人群擁在繩子周圍。我不由自主地往四下裡瞧,只見無數雙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們,好象射出的無數光束。

  第一個節目演完,卡比用牙齒叼著小木碗,用兩條後腿在「貴賓」面前轉圈子。要是錢幣沒有落進本碗,它就煞住腳步,將木碗伸出圈外,把它送到手夠不到繩圈的人群面前,前腿撲在不肯輕易掏錢的觀眾身上,汪汪地叫上二、三聲,並在它想打開的口袋上輕輕拍幾下。

  隨之而來的是觀眾的叫喊聲,歡樂的說話聲和嘲笑聲。

  「這狗真鬼!誰有鼓鼓囊囊的錢包,它都清楚。」

  「得了,掏掏腰包吧!」

  「他會給的。」

  「他才捨不得呢!」

  「還有您叔叔的遺產哩,怕什麼?」

  錢幣終於在它的藏身處被挖了出來。

  這段時間,維泰利斯一聲不吭,兩眼不離那只小木碗,用小提琴拉了幾首歡快的樂曲,小提琴隨著樂曲時而抬高,時而放低。

  卡比很快回到主人身邊,嘴裡得意地銜著裝得滿滿的木碗。

  現在輪到我和心裡美上場了。

  「女士們,先生們!」維泰利斯一手拿弓,一手拿琴,連說帶比劃,「我們繼續演出,請諸位觀賞一出迷人的喜劇,劇名叫《心裡美先生的僕人》,又名《兩個中最蠢的未必是你認定的那一個》。象我這樣的人,向來是不喜歡事先為自己的戲和演員吹捧的。不過我要向諸位說一句話:請睜開眼睛,豎起耳朵,準備鼓掌!」

  被維泰利斯稱之為「迷人的喜劇」的,實際上是一出啞劇,即只用動作而不用語言來表演。這是一出名副其實的啞劇,因為其中的兩個主要演員——心裡美和卡比——是不會說話的,第三個角色——即我本人——是開口說不了兩三句話的人。

  為了讓演員的動作易於被人理解,維泰利斯就戲的背景加上幾句臺詞,並作些解釋。

  就這樣,他悄悄地奏著軍樂,宣佈心裡美先生——一位在印度戰爭中升官發財的英國將軍——登場。到這天為止,心裡美先生唯一的一個奴僕就是卡比。可是這位將軍現在想找一個「人」來侍候自己,心裡美先生的財力完全有可能使自己實現這一奢望。自古以來,畜生總是人的奴隸,而現在該是顛倒過來的時候了。

  心裡美將軍嘴裡叼著雪茄煙,來回踱著方步,在等候僕人的到來,它往觀眾臉上噴煙圈的表演真值得一看哩!

  將軍等得不耐煩了,象一個快要大發雷霆的人,轉動著大眼珠子,齜牙咧嘴,捶胸頓足。

  以將軍跺腳三次為信號,我該在卡比的陪同下出場了。

  如果我忘了我要扮演的角色,那狗一定會提醒我的。按照約定的時間,它向我伸出爪子,把我引到將軍身邊。

  將軍一見我,遺憾地伸著兩隻胳膊。怎麼?這就是給它推薦的僕人?它走到我的鼻子尖下打量我,在我周圍轉來轉去,輕蔑地聳聳肩膀。

  它神態滑稽,逗得眾人哈哈大笑。觀眾心裡有數:它是把我當成十足的傻瓜,而且,這也是觀眾的感覺。

  這齣戲從各個方面來表現我的笨拙。在每一幕裡,我都要做一件新的蠢事;心裡美卻相反,它不錯過每一個機會,去顯示它的聰明和機智。

  在長時間地審視我以後,將軍對我表示憐憫,吩咐給我備午飯。

  「將軍認為:這孩子吃飽肚子後就不會那麼愚蠢了。」維泰利斯說,「咱們瞧吧!」

  我在一張小桌前坐下,餐具已經擺好,餐巾放在餐盤裡。

  這塊餐巾派什麼用場?

  卡比示意我使用餐巾。

  我尋思了半天,最後用餐巾擤了擤鼻涕。

  將軍見此情景後捧腹大笑,卡比瞧著我的愚蠢舉動,仰天摔了一跤。

  我發覺我是搞錯了,於是我再次察看餐巾,心裡嘀咕該怎麼使用。

  我靈機一動,終於計上心頭:我將餐巾卷起來,做了條領帶。

  將軍又噗嗤一聲笑了,卡比又摔了一跤。

  表演反復進行。將軍發怒了,它搶走我的椅子,坐到我的位子上,把我的午餐吃個精光。

  啊,將軍!它會使用餐巾!它把餐巾的一角掛在軍禮服的紐扣上,又往膝蓋上一鋪,動作是多麼瀟灑!它掰麵包和喝酒的舉止又是多麼高雅!

  然而在它一系列漂亮的舉動中,產生無可比擬的最大喜劇效果的是飯後它索取牙籤並利索地剔牙的動作。

  暴風雨般的掌聲從四面八方響起,演出勝利告終。

  猴子多麼聰明!僕人多麼愚蠢!

  回到旅店,維泰利斯向我表示祝賀。我已經成為一個出類拔萃的滑稽演員,他的誇獎,我是受之無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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